老电影院

宋梅花

张家界市，原名大庸。时隔多年，大庸两个字依然亲切。

我常常带孩子走到店子的街正对面，对孩子说，看到猪耳朵凉面店左边那个巷口了吗？看到右边那个巷口了吗？那就是几十年前老电影院的出入口。孩子似懂非懂地望着，点点头，若有所思。

猪耳朵凉面店的位置就是老电影院的位置。巷口依旧，轮廓依旧。哦，大庸人的老电影院……

老电影院的出入口，不知曾走过多少大庸人。手里握着一两角钱买的电影票，笑嘻嘻地挤着进去、挤着出来，图的是一份热闹、新鲜，还有对生活充满的激情。

老电影院的出入口，很多大庸人带着电影里的故事，带着电影里的歌，回到巷巷儿里，回到屋里，回到村里，津津乐道。讲的人嘴起白沫，听的人如痴如醉。于是，人们不断走上街头，挤到那个小小的卖票口排队，只为了能从那老电影院的出入口挤一回。

城里电影院放映的电影隔几天就换新片。不光换新片，也换新广告画。只要电影院外两边广告栏上的广告画一换，就会挤一大堆人抢着看。晚上的电影院门口是最热闹的，卖甘蔗的、橘子的，卖瓜子、花生、炒米糖的，应有尽有。电影开场进去前可以到电影院外面买两杯葵花子。五分钱一杯的葵花子，够嚼半天的，香！街边电线杆旁那个卖葵花子的老婆婆很热情，舀起的一杯杯葵花子堆得老高，杯边沿还用两根手指头挡着，生怕葵花子漏丢了，生怕买的人吃亏了。那几个卖水的老板呢，生怕生意不好，把“家业”搞得清爽漂亮，放了假山，放了青苔，还放了两个钓鱼的“小人儿”。卖主神态安然，面带笑容，四顾张望，不时起身卖水，各自为阵。

电影院热闹，看电影的人多。就连媒人介绍对象，撮合初次见面，让男方买两张电影票请女方看电影，是最好的见面礼。谈不谈得成是另外一回事儿，先看场电影再说。很多相亲的，一人拿着一张电影票，按座位号就座，到了电影院才知道对方长啥模样。一场电影，就是红娘；一场电影，就是月老。大庸人喜欢看电影，买不到票的人也多，放过的旧电影重放，一角钱一张票。来了新电影，那一定是要两角钱一张票的，而且还抢手。费时费力地去售票小铁窗口买票，不一定买得到。电影院的小广场南北两侧分别靠文昌阁和南门口方向都设有一个电影海报宣传橱窗。橱窗前每天都有很多人不定时去看，当橱窗里的电影海报换了新的，那就是要演新电影了。大家心里都充满了期待和好奇，到橱窗边看电影海报的更多了。每次新电影一放映，也有好不容易排队买到票却看不成的人。电影放映前都会放五分钟好听的电影歌曲，音乐喇叭一响，手上有电影票的就开始行动起来了。电影院大门随着音乐声打开，大木门两侧各站一名工作人员。什么“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泉水叮咚响……”“蝴蝶泉边来梳妆……”“满山红叶似彩霞……”“心中的玫瑰……”“甜蜜的工作……”“挑担茶叶上北京……”“军港的夜啊……”“少林少林……”等，许多首好听的电影歌曲。哪首好听放哪首，大庸人喜欢听哪首放哪首。伴随着美妙的歌声，看电影的人陆陆续续进场，有些则没忘记买些零食，有些没有买到票的人便挤在电影院小广场，兜兜转转，听听音乐，看看周围的人，也自得其乐。此时，那些需要转手卖票的人就会出现。转手卖票的人往往是做了一番充足的准备。比如，电影快放映的前十几分钟飞也似的冲出巷口跑到十字街再冲向电影院去卖票。手里举着票，在电影院广告画牌子的边上打几个转转，惹得一些人立刻围着喊：“是不是卖票？是不是卖票？”只要举票的人一松口：“是的，有事看不成了。”隔得最近的马上会近水楼台先得月地抢过票，大声喊：“好多钱？快讲，给你钱。”卖票的人马上说：“买的两角钱一张，不骗你，排了三个钟头的队呢！”然后在一群张着手、昂着头的人群中高高举起票，再高高接过那最先递过来的钱，顺利成交。卖票的人如释重负，慢慢往回走，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庆幸的笑容。要知道，当时的两角钱够学生娃零用几天了。如果运气不好票没卖掉，好比可惜一餐小菜钱，心疼不已。

我之所以有这样的体会，是因为在电影院外面看到过类似的情景，且有一次自己也在电影快放映的前几分钟从南门口飞也似的冲出巷口跑到十字街再冲向电影院去卖票。当时胆小紧张，生怕票卖不掉，拿着票一路跑到电影院广场那电线杆下，便有好些人围拢过来问，接着票很快被人从手里抽走，然后手里又很快多了一张两角的票子。那么多人的手往上举着，也不知道是接住了哪个手里的钱。不过，和我一样卖票的总是很少，一般都会拿着票按时随着看电影的人流挤进电影院，各自找好几排几座，安安静静等着电影放映。只要电影院的灯一灭，变得黑漆漆的，孩子的哭声便戛然而止。或者，大人只要快速在孩子耳朵边讲声：“快点，电影开演了。”孩子便在黑暗中瞪大眼睛痴痴等着。这不亚于听到“狼来了”般安静。看电影，在电影开演的那一刻，似乎是有着很隆重的仪式。大人小孩都表现得极为守秩序。所以，当电影散场，人们从电影院左右两边的出入口纷纷挤出来时，脸上都挂着意犹未尽的笑意。待最后一名观众走出，工作人员会跑到厕所和观众席喊几声：“还有人没有？还有人没走的吗？”确定观众都回家了，才去关了电影院的两扇大木门。

出口的走廊不宽，约三米，但有点儿长，约二三十米，和电影院观众席距离差不多。走廊中间都有一前一后两扇大木门通往观众席大厅，观众席的椅子是长条后背木椅，并排能坐三到四人。观众席间的横走廊过道通往外面的出口走廊，两扇大木门的墙上方还有一排小木窗。电影开映，小木窗和前后几扇大木门都关上，垂上厚厚的布帘，精彩的电影情节就全部装进了观众的眼里和心里，装进了岁月的记忆……

随着时代的推进和变换，到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电视机和街头录像厅的普及，电影院一度失去了往日的热闹。如今，随着电影时代的发展，街头多个大商场电影院应运而生，大庸人的观影环境不断变换和提高，电影便也融合着新时代的步伐，和大庸人相依相伴。以前老电影院人头攒动的景象，成为大庸人心中美好而久远的回忆。哦，大庸人的老电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