浇

张富存

总想拥有一株蜡梅，在我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深冬里，挺起一树红红的火焰。

好友金颜兄知我爱梅，就在一个晴暖的冬日送给我一株蜡梅。我看那梅树的根须还用一坨黄泥裹着，上面缠着草绳，枝上还有两朵红蕊燃着，像两只眼睛似的深情地望着我笑，从它的目光里，能感觉到金颜兄端坐在时光里殷切翘盼的身影。

趁着好风好景，就把这株蜡梅树植在了房门前，从挖坑、栽植、施肥、封土到最后浇水，每一个环节都小心拿起，又轻轻放下。从此，好友家的云朵和我家的云朵萦萦绕绕地在我家这个“随意春芳歇”的狭小天地里，情景交融了。

和其他花木一样，这棵友情树也是需要汗雨浇灌的。冬天还好，树叶蒸腾小，蛇虫也都蛰伏于地下，不足为患；夏天就不同了，干旱袭扰时，看见桃树、杏树、李树的叶子都被烈日炙烤得变蔫了，更是不敢怠慢，慌忙给梅树上上水，连同我的汗水，一瓢一瓢地浇在根爪，也浇在梅树为我编织的柔情里。有年春天，蜡梅花才刚刚绽蕾，可这油汪汪的叶子不知怎么突然间就变黄了，看时发现和当年贵叔家的蜡梅树一样，生白粉病了，叶子背面白花花的，风一吹像下雪似的。我迅即给它打了一遍农药，不几天，蜡梅树又婀娜多姿了。

那年，天光好、云景好，雨水也好，鸟不吞雀不咽的，梅朵一簇一簇的，像蜂蝶闹春似的，看着喜人。一个风好云柔的午间，我拣择出品相好的，似开未开的那种，因为此时的香气都被聚拢在花心里。看差不多了，把采撷下的花朵摊在屋檐下的瓦楞上晾晒，等晾晒到用手一摸有滑溜的感觉、用鼻子一吸有袅袅香味的时候，就可以装在干净的坛子里，加上米酒进去，封盖埋在梅树底下，只等贵人来。

又是一年梅花开。一大早，两只花喜鹊就把自己的花肚皮埋在院子里的花海里叽叽喳喳地和鸣着。母亲默默地说道：“该是贵人来了吧。”出门一看，竟是金颜兄来到了堂前。

树上春光融，还是在树下落坐吧。说话间，待金颜兄不注意，我已把埋藏多日的梅花酒搬了出来。拂去上面的尘土，开封，顿时酒香扑鼻，飘得满院子都是，迫不及待，我汩汩地把酒满上。

酒酣耳热，话也多了，一拐一拐的，我们吟起诗来。先是说孩提时人人都会唱的打油诗：雪压青松松更青，雪打红梅梅更红。又论起青年时大家都爱读的汪国真的《送别》诗：你的身影是帆，我的目光是河流。吟诵时还拉着长声，迷离着眼，陶醉似的。说着说着，金颜兄又把话题扯在了我写的散文《蜡梅花开》上面，说道：“你简直把蜡梅写绝了。你那句‘它就像一把太阳伞，永远照耀着我的风雨人生路’，至今让我记忆犹新。”我听了感动地笑着说：“我这算哪呀，还是杨稼生老先生在写他的美人蕉由枯变绿时写得好：要爱怜呵，要浇呵，和着感情浇呵……”

我俩以文学结缘，我写散文，他喜诗词歌赋，蜡梅帮我们鱼传尺素，使得这棵友情树常绿。

正说着，忽闻门外风铃响，是贵叔来了。看我俩谈得那么投机，贵叔神秘兮兮地说：“原来，这友情树和蜡梅树一样，也得辛勤地浇啊！”

我俩相视而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