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
摘要:天空陡然间暗下来,几乎要把六爷吞没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只有六爷烟袋里忽明忽暗的火焰加速了黎明的到来。而此时,蟋蟀尚未苏醒,蝈蝈还未开嗓,蚂蚁开始推开堵着洞口的薄土,蚯蚓傻傻地从洞口出游,却不知迎接它们的是一个大概率有去无回的大晴天。
文/郭建光
“驾,驾!”麦场中央的六爷扬起手中两米长的竹竿,上面象征性地绑着一条深蓝色的棉布条,而驾辕的骡子蒙着头、弓着腰,绕着六爷这个轴心一圈圈带着石磙朝前走。
太阳高悬。
不大一会儿,骡子头上冒着白烟,嘴角“吁吁”地流着涎液,一滴滴落在起起伏伏的麦草上消失不见。
清晨,露珠在麦芒上摇摇欲坠,青草在田间地垄里吸饱了汁液,薄雾在晨阳到来前拼命奔跑,围绕着落寞的村庄起伏不定。六爷的咳嗽声让村庄痉挛,飞鸟扑棱棱从浓密的树叶间急倏飞走,不忘记留下几声仓促的啼鸣。鸡窝里的公鸡摇晃着钻出来,踩在泥泞的土地上引颈高歌,而这一切都晚于六爷的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起哄的还有沿路一家一户的狗吠猫叫,连同一家一户的主人也接到“圣旨”一般摸索着拉了拉电灯的绳子,紧接着一屋子的亮光挤出小小的窗口,在这黎明前的黑暗里显得狭小而惶惑。
天空陡然间暗下来,几乎要把六爷吞没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只有六爷烟袋里忽明忽暗的火焰加速了黎明的到来。村口的寨墙上几只野狗朝着村庄张望,一双双明亮的眼睛成为燃亮星空的一道光,让姗姗来迟的白天羞愧难当。
六爷站在村口寨墙与田野出口的石板桥上,只停留了几秒,留给墙上那几只野狗一个落寞的无所畏惧的背影。就在一刹那,天空大白,红彤彤的经过雨水洗涤的朝阳径直升了上来,先是地平线,接着是麦浪翻卷的浪尖,最后是白茫茫远处的天空。
六爷束着腰,左手握着麦秆,右手提着镰刀,手起刀落,一束花朵样的麦子应声倒地。而此时,蟋蟀尚未苏醒,蝈蝈还未开嗓,蚂蚁开始推开堵着洞口的薄土,蚯蚓傻傻地从洞口出游,却不知迎接它们的是一个大概率有去无回的大晴天。
六爷的童年、少年、青年、中年时代伴随着这垧地出生成长,一刻也未曾脱离,他视田地为衣食父母、视庄稼为初嫁新娘、视朝阳为希望、视落日为仇人,而土地上诞生的麦子、玉米、大豆、高粱、油菜、谷子、红薯、土豆,是上天给予勤劳者的一份馈赏。这根深蒂固的概念已经深入人心、浸入骨髓,从不曾随着年月的更迭而减轻半分。
直到手扶拖拉机闯进农耕、直到收割机进入大田、直到烘干机大显神通、直到六爷干不动农活,他浑浊的眼睛里流出的依旧是如麦仁糟一般的意味深长。
六爷曾是凫水的高手,直接的动力就是每年洪水泛滥时他可以沿着澎湃的大水寻找盖房的木梁与被冲入河面的西瓜、红薯、柴草。他也曾救过好几个孩童的性命,他不渴求被救人家那一通磕破天的响头,却在意每一个从身边经历的生命,如一株株麦苗、一棵棵豆苗、一簇簇谷子般的生命,成为生命深处经久不息的掌声,更是留给这方土地深情而动人的影像。
麦子悉数进入麦缸,馍馍在屋梁上的竹篮里晃晃悠悠,与踩着房梁走钢丝的老鼠捉迷藏,屋檐瓦片下进进出出的鸟雀,扑棱棱一只只窜出,直到六爷看到一条大花蛇盘踞在房梁上,才明白鸟雀逃亡的道理。
深秋烧锅的时候,六爷不小心触碰到大花蛇的肌肤,仔细找寻后呵斥“快走”,蛇就望着眼前这个垂垂老矣的老人一眼,慢吞吞游走,直到再一次相遇,见怪不怪。
隆冬里火塘的灰烬里鼾声如雷的猫不肯腾窝,气得六爷佝偻着身子,探出手臂与猫角力,短暂的较量过后,老猫才从火塘伸伸懒腰,抖擞灰尘,朝着老屋门口明亮的地方走去,好一个趾高气扬!
六爷抚摸最后一个麦穗,从土里刨出最后一个红薯,颤巍巍在麦忙时节拄着拐棍一步步挪着,看最后一眼这即将收获的麦田后,尘归尘土归土。而六爷背后大片成熟的麦子犹如海洋起伏不定,金灿灿、亮晶晶,直晃人的眼。
责任编辑:杨姗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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