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孩子回乡里

□ 刘广群

暑假开始了，按照惯例，我们小家庭四口人是要一起回老家看望长辈的。老奶奶又该翘首东望，盼着我们早日回了吧。年近七旬的父母积劳成疾，我也一直放心不下。

一大早，透蓝的天空中便悬着火球般的太阳，云彩好似被太阳烧化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丝风也没有，处处憋闷，小院内的花草无精打采地低垂着，自家养的小博美犬趴在屋里的地板上也伸出长长的舌头，门口空调外机呼呼的杂音使人愈加烦躁。

“明天想回老家。”每次都是我先提议。

“我回不？”妻子试探着问。可能恐怕不回家，我不愿意。

“随便。”

“你回，我也回；你不回，我也不回。”儿子的态度很坚定。他从小跟着妈妈长大，对于老家的概念不明朗。

女儿迟疑了一下：“我回，你不回去拉倒，反正我要回。”显然是冲着弟弟说的。女儿从小跟着爷爷、奶奶在乡里生活几年，对老家的感情基础还是有的。

很久，无语。

我默默地收拾着回家要拿的东西。

大半天，一直忙着绣十字绣的妻子开口了：“要不，我也回家吧。”

儿子也附和着要回。

“这样吧，你这次不回了，看门也需要人的。”我对妻子说道。

“也中，这次你们仨回去，过几天你还要去驻马店驾校考试，考完后我们再一起回家。”妻子发表了意见，儿子悻悻然，也没说啥。

从县城发往老家的客车一天只有一趟，必须按点儿坐车，我们仨早早地在车站候车了。一个小时的车程，很快就到家了。

夏天的“车辙雨”显然刚刚下过，雨过天晴，天空被雨水洗得一尘不染，凉凉的山风迎面吹来，十分惬意，路两旁的庄稼苗也因喝足了水而显得精神抖擞，正在山岗上放羊的父老乡亲大老远就打招呼，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父母都下地干活了，只有老奶奶一人在家，看我们回来了，激动得老泪纵横，说话都结巴起来，一面张罗着要我们吃西瓜，一面向两个孩子问这问那。老奶奶已93岁高龄，我是他唯一的孙子，我和妻子、儿女成了她的精神支柱，平时身边没有谁愿意倾听她的心声，她也就越发思念我们。每年春秋两季天气适宜时，我接她到县城住上一段时间，妻子待她温和，照顾周到细致，就拿给她洗澡搓灰一事，老太太逢人就讲：“俺孙子媳妇比俺妮儿还亲我哩，俺妮儿也没给我洗过澡。”这次听说妻子没回来，老太太怅然若失，半天不说一句话。我知道，她是多么希望家人常团聚呀！

由于干旱少雨，蔬菜枯死近半，尽管母亲想法调剂饭菜，但相对城里生活，饭桌上还是单调了许多。腌制的芥菜丝，凉拌的大葱荆芥，炖的辣椒鸡蛋糕，初次吃倒还新鲜，一天三顿不变样就乏味多了。懂事的孩子强忍着，嘴上不怎么计较，但晚上睡觉可就受不了了。

连续几天下雨，地面潮湿，房前屋后草木疯长，蚊子十分猖獗，尤其是一种与小蝇子一般大小的大花蚊子，叮咬皮肤立刻就会红肿奇痒。更不能让人接受的是家养的猫狗身上生了许多跳蚤、牛鳖子（夏天，牛等其他动物身上极易生长的一种寄生虫，口中有吸盘，死死地咬着皮肤吸血，直到喝得身体浑圆才落下来。听老年人讲，这种寄生虫能钻进人的皮肤里，历史上曾有咬死人的例子）等寄生虫也开始传染到桌凳上、衣服上和在外面睡觉的被单上。有一次早晨起床，儿子感觉身上奇痒，用手一摸，竟从身上摸出个牛鳖子，可把儿子吓坏了。

没电视看，更没电脑玩，屋里除了电饭煲是上百元的电器外，再无其他值钱的电器。俩孩子饭后看看书、写点作业，偶尔也玩猫逗狗打发无聊的时光，偌大的一个院子没有大的声响，偶尔父亲呵斥牲畜的声音，越发令人心躁。家养的两只狗热得吐出了红舌头，专找人乘凉的地方卧，浑身散发着腥臭的气味，还不住地回过头用嘴在身上乱咬一阵，那应该是在咬死长在身上喝血的寄生虫吧。

地里的农活永远干不完，尽管庄稼都打了农药，但还是阻止不了野草旺盛的生命力，常常是这块儿地刚侍弄干净，那块地的小草又偷偷地钻了出来。眼见年迈的父母顶着骄阳下地，我便跃跃欲试，可忍受不住太阳的炙烤，最后还是连地边也没踩过，只是在家里尽力帮母亲劈柴烧火、做饭洗碗，多少分担点儿繁重的家务劳动以减轻愧疚感。

孩子问我何时回城，我没明确答复，关键是只住了三五天就告诉老奶奶要走，她接受不了。因为我和妻子都是教师，现在是暑假，是一年中陪家人最多的时间段，只住上几天就走，老奶奶肯定不愿意。

儿子故意在我面前焦躁地挠着身上红肿的疙瘩，我明白他的意思。其实我也很矛盾，既想带孩子在家多陪陪年迈的父母，加深他们对爷爷、奶奶的感情，又不忍看到孩子那张难受的面孔。有时静下心想，对于我们小家庭四口人，确切地说，农村老家只能算是我一个人的家，生于斯、长于斯，风风雨雨四十年，更何况还有我的亲人生活在那里。就妻子而言，我们结婚十六七年，她在老家的时间加在一起也不足一年。孩子就甭提了，他们只知道生活在老家的爷爷、奶奶是亲人，每年寒暑假偶尔回去一两趟像是走亲戚。至于家的概念，他们只知道县城的小院落，爷爷、奶奶在他们心中也基本上等同于亲戚中的一部分，他们怎能理解我的心情呢！孩子还小，不能苛求他们过早地懂事，也可能等将来他们长大后，才能真正理解我为何不怕蚊子咬的原因吧！

假期还有一段时间，先带两个孩子回县城。

下次我一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