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着青草味的时光
摘要:大人们一边坐在地头喝水一边打趣,说我和小姐姐的脸红得像猴屁股。他们依然做游戏的做游戏,粘知了的粘知了,在村子里和那些野狗、野猫一样自由,晃荡来晃荡去。我围着妈妈的蓝围裙,两个手臂上绑着姐姐的花围巾,手上再拿一个绑着布条的木棍当拂尘,手里拿着些撕碎的树叶当花瓣,一遍遍地学天女散花。
□ 耿永红
乡间的田野在黄昏时分,是静谧安然的。麦子静静地绿着。天空静静地蓝着。云朵静静地白着。土地静静地黑着。一些若隐若现的烟雾笼罩在周围像水墨画一样,都是淡淡的,颇有“日暮苍山远”的淡然与悠闲。
每每回到老家,我都会长时间在田野里晃荡。和庄稼一起,和草木一起,在我看来,它们一直如此亲切熟稔,就像我渐渐疏离的亲人,在我骨子里,却依然对它们有着说不清的亲近和热爱。
我总会想起在田野里度过的时光。多年以前的乡村,没有大型收割机,没有拖拉机,都靠镰刀割麦子。乡村“小麦覆陇黄”,正是“五月人倍忙”的时刻,连小孩子都要忙得团团转。我和小姐姐的任务除了看家、写作业,还要烧开水,并负责把烧好的开水送到田地里。
小姐姐在前面吃力地掂着茶瓶走,我在后面趔趔趄趄地跟着。太阳火辣辣地,疯了一样喷着怒火,好像铆足了劲儿,要把它的炽热全化成金针扎向人间。它撒向人间的金针就如同麦芒,扎在脸上是痛的,扎在背上是痛的,扎在眼睛里是痛的。小姐姐的脸上全是汗,花布衫粘在背上,头发一绺一绺地溻在额头上。四周到处人影憧憧,到处是奔跑着的架子车,到处是金黄的麦子。戴着草帽的人们来去匆匆,打招呼也是匆匆的。我和小姐姐在路上走,我撵不上小姐姐了,会气得直哭。她抹了一把汗湿的额头,只得停下来等,一边等一边埋怨着我。土路被碾得高低不平、坑坑洼洼,像邻居麻子叔叔的脸。好不容易到了地头,身上已经满是汗水,嗓子却干燥得冒着烟,仿佛一擦火柴就能冒出火星来。
大人们一边坐在地头喝水一边打趣,说我和小姐姐的脸红得像猴屁股。我们就害了羞、生了气,狠狠地横他们几眼。妈妈的蓝褂子上,后背全被汗水溻透了。父亲的草帽下,笼着汗津津的一张脸。人们都紧张地干着活,手脚不停。成片成片的麦子齐刷刷地被割下,像战场上的败军,在他们身后排得整整齐齐,躺倒在地下。
此时正是抢收抢种时节,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季,收割了麦子,就要赶紧种玉米,不然误了墒时,哭死你老天爷都不给机会。再懒的人也不好意思待在家里,再闲的人此时也变成了陀螺。
当然,忙中出乱的事情也很多,让人很窝火。父亲和哥哥拉着满满一架车麦子在路上走,路况太坏,结果一整车麦子全翻倒在路旁的深沟里。这下麻烦大了,麦子原本不好装,一架子车麦子要装近一个小时。天热得要命,中午饭时已过,父亲和哥哥在烈日底下,咬着牙,把麦子从深沟里抱出来。等全部重新装上车子,已经是下午了。两人累得面无人色,勉强把车子拉到麦场里,顾不上洗脸、喝水、吃饭,人已累得睡了过去。直到黄昏,才歇过劲儿来。
可这一切,好像跟太多的小孩子关系不大。他们依然做游戏的做游戏,粘知了的粘知了,在村子里和那些野狗、野猫一样自由,晃荡来晃荡去。有的坏孩子闲得无聊,会偷人家鸡窝里刚出来的热乎乎的鸡蛋,涂上泥巴,在野地里挖个洞埋下,在上面点了柴火烧了吃,有时会免不了被坏脾气的老母鸡啄上一口。还有的想象力出众,会给人家睡着的老母猪嘴巴上用红纸洇湿了,涂上口红。再有的孩子会突然冒出来一些鬼主意,几个人按着小花猫,给猫的胡子一根根拔光,让猫气得乱叫一气。更值得冒险的也最有价值的是偷瓜,西瓜是本地产的小糙瓜,个儿不大,汁水鲜美异常;甜瓜是落花甜,那瓜真甜啊,我们狼吞虎咽,吃得肚皮鼓鼓胀胀的。通常是我们跟着堂哥、堂弟去偷,女孩子负责放哨,自然分得一杯羹。吃完后,大家一起把瓜皮、瓜子细心地埋起来。
于是村子里开始鸡犬不宁,黄昏时,会有大人破口大骂,孩子们躲在家里惴惴不安。有的孩子幸运,可以顺利躲过风口浪尖,有的则罪行败露,大人抹不开面子,只得按着孩子们一顿猛揍。前来告状的人倒觉得不好意思,居然还有劝架的,然后讪讪离去。
各种游戏里面,我最喜欢的就是唱戏。和我同龄的小伙伴,拿出家里的围裙、围巾、毛衣、丝巾,绑在腰上、手臂上做裙子和长长的水袖。有时,我会学电视里的嫦娥,站在高桌子上舞动水袖,嘴里咿咿呀呀地唱着,从上面跳下来。有一次,我从墙头上往下跳,不小心围裙绊住了脚,一个跟头摔下来,脚脖子扭了,痛得龇牙咧嘴,好久都走不成路。那时,我们的角色有花旦、黑头,还有老生的,用白纸撕成一条条当胡子。更有一个长得很白很高又比较活泼的,很适合当白马将军赵子龙,我给他在背后绑上几个秫秸秆,棍上绑上几个布条当旗帜,可他竟然说不像旗帜,像哭丧棒,气得我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装扮好后,大家就演了起来。也不知道演的什么,反正是各演各自的。还有不会演的,索性拿出家里的盆和碗,乒乒乓乓地当锣鼓来敲打。我围着妈妈的蓝围裙,两个手臂上绑着姐姐的花围巾,手上再拿一个绑着布条的木棍当拂尘,手里拿着些撕碎的树叶当花瓣,一遍遍地学天女散花。
多少年过去了,想起那些事,竟会不止一次笑起来。前些天回老家,我看到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小慧已经有一个孩子了,那孩子围在她身边,穿得圆滚滚的,在地上骨骨碌碌动个不停,脆生生叫她妈妈。她脸黑了、人胖了,说话倒还是那般细声细气,有着幼时的秀气和腼腆。我们一起说起从前,一起开怀大笑。笑过之后,相对默然,彼此明了,光阴慢慢流转,冒着青草味的时光再也不会回来了。
责任编辑:徐明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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