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届黄河戏剧节展演评论]旧珠焕异彩“樊戏”展新姿――观《花媚娘》展演有感琐谈

作者 刘绍云

2023年4月12日晚，上蔡县常青藤戏曲艺术传媒有限公司新近改编“樊戏”《花媚娘》在驻马店群星剧场演出。滿篇的血和泪，满台的情与恨，剧中所展现的花媚娘面对贫困交加的窘迫，不甘受辱舍身除恶的壮举，塑造了一位古代弱女子敢于向封建社会恶势力做顽强抗争的悲剧舞台形象。演出期间，剧场观众掌声不断，反应热烈，可以预期这将是一部可以保留、长期演出的“吃饭戏”。

化繁为简 用活“加减”法则

樊粹庭先生一生写剧本60余部，相当一部分作品已成为戏剧宝库中的宝典。但也必须看到樊粹庭毕竟是上个时代的人物，不可避免地要受到那个时代各种因素的制约，自有其局限与不足。如何对其作品进行“创新性发展、创造性转化”，再赋新彩发扬光大，成了戏剧人不懈追求。经过多年的艺术实践，出现了《义烈女》、《涤耻血》、《大宋英烈》、《寻儿记》等不少成功的范例，这激起了著名农民剧作家陈玉德牛刀小试的创作冲动，几经修改的《花媚娘》改编取得了今天的可喜成果。

这个剧目是樊粹庭先生上世纪四十年代创作的一部作品。故事发生在隋炀帝时代，卖卜瞎老汉周算灵被恶棍殴打至重伤，其子周大义又被官府抓去开挖运河，花媚娘因加徒四壁呼救无门，无钱为公爹疗伤治病，在几位恶绅财主的暗算下，万般无奈沦为“暗娼”，而又对公爹谎称大义在外居官寄银养家。周大义从河工地潜回，花媚娘愧对丈夫，服铅粉倒在周大义的臂腕上含恨而去。全剧十五场，包括隋炀帝、萧皇后、众大臣有名有姓者二十余人，加上家丁、公差、河工人就更多了。几句道白加上“翻烧饼”似的反复吟唱，显得剧情拖沓、剧本冗长，不太适合当代观众审美趣味。为此剧本在保留了原故事的主要情节、人物、对场次重新安排，唱段另铸新词，把原来的十五场缩减为六场，三十多位出场人物精减为十一人，变公爹周老汉为公婆，从而使文本变得精炼集中，主要人物形象更加鲜明。如老本为交代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竟用《媚主》、《逢恶》、《拉夫》三场戏作为铺垫，改编的文本直接将其删除，用花媚娘另铸的新词做了交待。还有第四场的《选女》，第六场的《虐民》等仅起到过场转换的作用。现有的文本将其大刀阔斧地砍掉，用花媚娘的唱词、道白，取代了皇上与众臣开挖运河的决策过程。隋炀帝等一班众臣没有了，观众在舞台上看到的都是与花媚娘相关联的人物，如丈夫周大义、公婆、穿针引线的钱婆、恶绅胡金财和几位河工，而花媚娘的戏份明显增加了。“樊本”中花媚娘的唱词安排也不算少，但相对有些散乱。改编后的唱词铺陈细腻合理、排比得当、对仗工整、警句迭出，音乐性强，或叙事、或抒情，比原本增色不少。可以说改编后的《花媚娘》从编剧理念、剧本结构、再到舞台呈现，贯彻了“加减”原则，取得了以少胜多的艺术效果。

多元推进 增强艺术魅力

《花媚娘》导演调度层次清晰，一线贯穿，干净利索。节奏把握跌宕起伏，张驰有度，全剧首尾相顾，展现了鲁迅先生“悲剧就是把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掉给人看”的认知，从而激起观众的悲愤与抗争的情绪，提高人们的思想情操和识辨能力。如第一场《一厢情愿》，花媚娘、家院、胡金财三个人物，四个情节点。花媚娘为公婆买药治病，在“哀告乡邻借亲友”无果的情况下，“无奈再往胡府走”。胡府老家院对媚娘家境和孝心深表同情与赞许，待向胡老爷禀报后，手捻佛珠的胡金财不屑一顾，经过家院“多少借济于她胜造七级浮屠”的劝说，同意取两枚铜钱打发于她。当胡金财无意间窥视到媚娘的美貌时，态度大反转，两枚铜钱变成了两贯铜钱，并责怪家院“老而无用”。于是便主动与媚娘挑逗接近，赞媚娘“如花似玉怎么会掉到周家这个穷窝”。在离间不成之际，又亲手把两贯铜钱“赠与媚娘”，媚娘“感谢”之余，匆匆告辞。胡金财还踮起脚跟儿远眺，并自言道，“可惜他不是我的”，并交代家院再取元宝两个，欲到村西胭脂坊求钱婆牵线搭桥。媚娘的温柔孝顺、胡金财的伪善（佛徒）贪欲、家院的老成友善，通过三个人层次分明的戏曲动作、电子屏上哑语表演、前区的演唱、纱幕后的密谋策划和幕后凄厉的鞭声、迫使花媚娘就范的危机设计，丰富了《花媚娘》的舞台内容。演出谢幕之时，方知主创团队的两位导演冯欣欣、冯笑笑，竞是艺术硕果累累又年纪轻轻的女生，呀！戏曲传承自有后来人之感在笔者心中陡然倍增！

无情不动人，无技不惊人。悲剧人物花媚娘面对各种陷阱、危机、困难，被迫自尽，由此而产生的彷徨、无奈、挣扎等心理活动，都要通过饰演者李莹的唱腔、肢体外化进行展示。李莹音质清脆、纯正、甜美、吐字真，运腔正。她饰演的媚娘妆容淡雅、人物清秀端庄，美丽善良，演员做戏规范细腻，妩媚传神。《一诉衷肠》三十余句的叙事大唱段，凸显她表演沉稳，唱腔收放自如、不疾不徐的特点。“逼婚惹怒媚花娘”具有爆发点的激愤唱段，结合演员跪步、跑圆场、耍水袖、下高等一系列程式化戏曲动作，出色完成了花媚娘从形象到精神的重塑，彻底摆脱了“樊戏”中暗娼的阴影。扮演彩旦钱婆儿的刘梅青、扮演老丑胡金财的寇成玉，做戏层次分明，宾白戏谑调侃，表演诙谐夸张，场内不断爆发出掌声，显现了文戏丑角的表现力和感染力。扮演周大义的张启东，亮相英俊大方，音色厚实，周母的饰演者宋俊青情感饱满，他们都较好的完成了角色赋予的任务。

音乐是戏曲的灵魂。一个剧目的唱腔音乐，符合不符合人物情感，旋律是否流畅耐听，能否与观众产生共鸣，决定着这个剧目的存活与发展。

著名戏曲音乐作曲家陈岭先生是《花媚娘》一剧的唱腔设计，固本创新，刚柔相济，在与戏剧内容结合的过程中，最大限度地发挥了戏曲音乐的特长与优势。唱腔音乐自始至终紧紧地围绕着戏剧内容服务，积极地推动着戏剧情节发展，强烈地渲染着戏剧矛盾的气氛，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如花媚娘的主题音乐始终贯穿于全剧的人物活动中，既保持豫剧地域文化特色，又极富时代感。花媚娘传统技艺的水袖功，配以动感十足、张力强烈的音符，让女主人公在熊熊烈火中更显其人格魅力，其丰富的创作手段，满足、适应了现代观众对音乐艺术性和时代感的欣赏。

舞台美术装置简约素静，前区一桌两椅，给表演留出了空间，后区（家景）有四页电子屏通过投影，鲜明的对比出两场不同的结婚仪式和两户家境的悬殊，贴切的服务于文本所表现的官绅勾结、欺压百姓、社会黑暗、恶道横行的封建社会缩影。

戏曲表演、音乐唱腔、舞台美术、灯光效果在导演的总体布局中相互融合浑然一体，让观众在心灵震撼中欣赏到悲剧之美。

守正创新 注入时代内涵

新改编的《花媚娘》剧目不仅对原著进行塑造人物、故事剪裁、情节架构等方面独具匠心，另辟蹊径，更重要的是改编者对原著主题的升华下足了功夫，这一点也是改编原著成功的一大亮点。全剧在人与事的互相托举中完成题旨，从中寻找花媚娘的人生轨迹，探寻她的精神情感，披露和鞭挞封建社会乡绅与官府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卑鄙和暴行。新改《花媚娘》剧本虽没有睥睨天下的雄伟壮阔场景，也没有令人血脉贲张的江海奔腾的巨涛画面。但是，真挚的情与爱、切齿的恼与恨、题材的深沉和人物的悲剧性水乳交融，意象地产生含蓄精妙的艺术效果，完美体现一种高扬的人格精神和可敬的道德情操。蕴含着我们民族的人文情怀、价值理念和道德规范。充满哲理的戏剧境界，浓郁的人文精神和跳动的时代脉搏，达到震撼人心的思想深度、精神高度和情感厚度。特别是第六场花媚娘含恨秉烛、火烧洞房，更演绎展示花媚娘的控诉呐喊与拼命抗争，从而赞美和颂扬古代弱女坚强不屈的民族崇高精神。恰好印证了剧中：“媚娘英魂终不散，化作悲歌万古扬”的凄美绝唱！

从艺术本体上说，戏曲现代化就是戏曲艺术的守正创新，是在遵循戏曲美学和艺术规律的基础上，融入时代精神、现代理念，尊重戏曲美学和大众审美趣味。剧中花媚娘年轻貌媚，心底善良，对婆母一片孝心，对丈夫一往情深。肯定的的说，她不但是千百年来受人喜爱的好女子，也是备受现代人热捧的好贤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