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时代史的别样讲述与浅尝辄止

张明浩

融时代剧、创业剧、工业剧、女性剧为一体，近期热播的《风吹半夏》讲述了具有猎奇色彩的女性钢铁企业家发家的故事。此种故事设置，既形成女性身份与钢铁、创业职业之间的戏剧张力，又以小见大，展现了上世纪90年代的社会面貌，描绘一众私营企业的发家、成长、变革过程。

但相对于原著《不得往生》，该剧对时代展现存在不足，一是对动人心魄的商战呈现点到为止，二是大女主套路与过于浪漫化的人物发家史，消解了时代中的现实底色。

　　“发家史”故事背后的时代沉浮

《风吹半夏》将个人发家史与时代变迁史相融合。表面上，该剧看似讲述的是一个“敢闯”的女性创业成长史，而实际则展现了1990年代的中国改革开放史甚至是世界贸易发展史——国企改革、市场升级、私营企业改革、互联网扑面而来、世界贸易蓬勃发展……以一代人的成长，映射出一个时代的沉浮变迁。

展现创业时代中个体企业家的经历是该剧的重要亮点。剧中的许半夏一行人，最初以收废品而起家，而后收滩涂做堆场，再后建码头、建现代化钢厂、走国际贸易，看似简单的几个转折，背后却是一个时代中企业家们成长道路与时代沉浮的展现。比如收废品起家，表现出那个时代出身底层的草根创业者的群体特征；再比如伴随着主人公不断的“闯”“拼”“赌”后，其企业蓝图的不断转折与扩大，预示的是转型与进取/革新的时代格调。

该剧最为浓墨的核心戏剧冲突为争夺省二钢经营权，实际上，此事件背后所代表的是国企改革与私企创新的时代背景。“省二钢”是上一时代的缩影，代表着权利、话语，比如半夏的继母就表示，在省二钢工作的人都很“神气”。但贸然接过省二钢，经营远超自己能力范围的庞然大物，也使诸如伍建设这样的时代“巨头”倒下了。这也促使许半夏开始打造现代化炼钢厂——聘请国外技术专家、引进最先进设备、大力推行互联网贸易等，也正因如此，许半夏成为了时代赢家。这种巨大的反差与当时商战中诸人争先恐后争夺“蛋糕”的前奏，形成了较大戏剧冲击力。而这一核心的设置，也正是这一时代沉浮史的映射——无论是国企抑或是私企，在时代洪流下，只有创新、锐意进取、敢于人先、尊重时代规律，才可以走得更远。

许半夏们的发家史看似是企业家敢为人先、锐意进取的个人史，实则是整个时代改革开放、开源拓取的时代史。此外，该剧还展现了属于那个时代的独特的时代精神与时代风貌，比如对充满机遇的未来的闯劲，在商战利益纷争中坚守的情义等，使该剧没有仅仅停留在商战纬度，而是走向情感、温暖之纬。

　　氛围营造与群像白描下的时代再现

注重物像与氛围的营造是该剧突出的特色，时代记忆的复原使该剧具有真实的质感，在影像呈现上再现了创业时代。该剧注重色彩厚重感的暗色调处理，多用自然光等手段来营造真实性。在布景上，刷绿漆的开扇窗户、皮质沙发、台灯、磁带、铁质的上下双人床等等，都将受众拉回了那个年代。而人物的服装、装扮及变化，比如许半夏从红呢子风衣、大波浪头发转变到盘头、淡色衣服，也表现出年代的变化与时代的变迁。

这种时代沉浮与该剧剧作设置尤其是群像白描相呼应。该剧围绕女主人公搭建了几组人物关系，而这几组人物关系的变迁，恰恰是那一时代洪流中个人成长变迁史的映射。

以许半夏为核心的“钢铁三人组”的成长，是青年一代创业者的时代缩影。许半夏等人一开始借助卖废钢而小有收获，却在发现“北边有生意”后破釜沉舟，遭遇被骗险些人财两空却依旧敢拼敢赌，并在钢铁低沉时依旧坚持，最终获得翻身机会。这一系列遭遇、机遇也正是那一代创业者所共同经历的时代印记。而他们从堆场变码头、从车队变物流公司、从倾注投标到自建新钢厂、引进先进人才/设备等行为上，也都表现出那一代创业者们敢为人先、大刀阔斧的敏锐性与韧劲。

以伍建设为核心的“北上四人组”是那个时代中商战、个人沉浮的缩影。许半夏是一个闯入“铁屋子”的“外来者”。尽管她没有改变其他三人，但她走出了那个权利的铁屋子。此种剧作设置本质上是改革开放与固守成规的二元映射，是时代极速发展背后优胜劣汰的犀利展现。伍建设是典型的“铁屋子”维护者，讲究面子文化，追求话语权，甚至会为其话语权而不择手段。也正是这种保守思维，使其在接手省二钢后走了下坡路——不改革钢厂生产，甚至偷排废水。他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终结与一个时代的新生。八面玲珑的裘毕正是经典的“无利不起早”类商人代表，他能够为了赚钱而依附于人——不管这个人是伍建设还是许半夏，他也能够为了钱把陪伴自己的兄弟送进监狱，相对于老大哥的江湖气，他更像是穿着虎皮的借势者。冯遇是“旧时代”的“跟随者”，铁屋子中被保护的人。他恋爱脑、躺平、随波逐流的本性，不仅映射彼时时代洪流中的另一部分人，更警醒当下人。由此，四个商战中的核心人物，勾勒出一部别样的创业时代史。

　　“创业史”书写的浅尝辄止

展现商战是该剧重要特色，但该剧做得并不如人意，不仅戏剧张力不足，揭示现实也有待深入。

商战的核心是利益战、信息战、资源战。但该剧在展现“各路神仙”进行商战时，并没有太触及这群商人如何获取信息、如何把握资源、如何利益交换等核心问题，仅仅多停留在双方的口角较量上。当然，该剧也展现了“第一桶金”的灰色性，比如将滩涂污染等手段，但依旧并未涉及到根本。

剧中，“商战”似乎成为了“钢铁三人组”成长的附属线。比如许半夏竞标省二钢以及新建钢铁厂的直接原因竟是为了满足朋友心愿。此处设置便是情感强硬推动叙事，不仅使人物形象瓦解，更使该剧表现出过于极致的浪漫化特征。

另一方面，该剧十分明显的“大女主”套路，也使其现实之感大打折扣。尽管该剧大女主的书写方式已经相对于之前“先抑后扬”式模式有所革新，但在处理女主危机时，常常用巧合作为手段，并未真正展现出女主应有的杀伐果断。比如在北上买钢被骗后，许半夏守株待兔，偶遇骗子得以前往黑海获得买钢机会这一桥段的设置，以及等待钢价上升的桥段，都过于巧合。女主在遇到危机时，大多是等与守的被动者，而并非“主动改变现状者”。但显然，在创业时代中的企业家们，他们的创业史绝非等待、巧合，而是诸多主动出击后的改变。

不仅如此，该剧中女主与伍建设几人之间的商战处理关系也较为漂浮。尽管笔者理解该剧想展现敢爱敢恨的女性形象，但作为商人而言，相对于其他几位的妥协、折中、调和、曲意逢迎，女主自翻身后的不管不顾无疑弱化了其商人形象。显然，在赋予女性形象现代性、超越性的同时，应先关注女性所处环境，才能使人物更饱满、更立体。

尽管有部分瑕疵，但《风吹半夏》依旧值得肯定。无论是在写实与写意之间的浪漫化形式质感，还是对焦群体的白描式、立体式书写尝试，抑或是对大时代的创新切入口实践，都使得该剧亮眼非常。不仅如此，作为一部总体优良、气势恢宏的时代剧、年代剧，该剧也为今后此类剧集创作如何处理个人史、群体史与年代史的关系提供了重要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