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甜的桑葚
摘要:他梦见赖货、土改他们又在大桑树下边喝他酿制的桑葚酒边闲聊;自此,大桑树掉落的桑葚再无人去捡拾,满仓叔也不再酿制桑葚酒了,因为他酿得再好、再多也没有人与他分享了。大桑树下的桑葚日积月累,堆了厚厚的一层,这些甘甜的桑葚慢慢腐烂着,散发出难闻的气息,招来满地的蚂蚁和嘤嘤嗡嗡的苍蝇。
文/王花春
是村庄就得有树,而且还得有几棵撑门面的大树;没有树的村庄,就如同没有开光的法器,缺少灵性。这话是盼玉奶在世的时候说的。
王庄的西北角就有一棵两人才能合围的大桑树,这棵桑树是盼玉奶家留下来的,一开始是四棵,三棵是黑桑,一棵是白桑。所谓黑桑,就是桑树结的果实成熟后是黑色的,白桑的果实成熟后是白颜色的,白桑的果实吃起来口感要比黑桑的果实好得多——汁多、肉嫩、皮薄、核小、甘甜爽口,而且多吃还不上火。盼玉爷那年有病时,为给盼玉爷治病,盼玉奶狠心卖掉了一棵,卖大桑树的钱用完了,也没能治好盼玉爷的病,他最后还是撒手归西了,盼玉奶又咬牙卖掉了一棵,给盼玉爷打了一副上等的棺材,让他入土为安。
盼玉奶过世那年,为给盼玉奶打棺材又卖了一棵,最后就剩下这棵白桑树了。盼玉奶一生无儿无女,这棵桑树在盼玉奶去世后就归公了。
一大早,满仓叔把家中的鸡鸭猪羊喂好后,提起小竹篮准备去大桑树下捡拾一些掉落的桑葚回来,当他走到村西北角那棵大桑树下时,发现那些落得满地的桑葚早已被捡拾一空,只剩下一些跌落摔碎的、虫蛀的、鸟雀叨破的和一些被脚践踏踩烂的。满仓叔心里清楚,一定是蛋蛋妈、妞妞娘、狗蛋奶她们干的,因为她们在村里一贯搞这种“突袭”的名堂。满仓叔在心里暗暗骂道:这几个疯婆娘,赶快给老子滚出王庄去,省得天天把村里搅得鸡犬不宁。无奈,满仓叔蹲下来只能捡一些她们捡剩下的拿回去喂猪。桑葚喂猪可是好东西,尤其是喂老母猪,母猪吃后不但能多产崽,产下的崽又肥又大,而且成活率还高。要是捡到好的桑葚,满仓叔绝对是舍不得拿来喂猪的,他要拿来酿酒。满仓叔会用桑葚酿酒,而且酿得特好,酸中带甜,甜中有酸,酒味十足。虽然村中也有几个会酿桑葚酒的,但手法都不及满仓叔,他们做法简单、做工粗糙,酿出的酒口感极差。满仓叔酿酒前先把捡拾回来的桑葚诸一挑选,除去那些腐烂的、虫蛀的、鸟雀啄食的和并未完全成熟的,然后进行漂洗,一遍、两遍、三遍……直至漂洗的水不再混浊,就把桑葚捞起来控水,等水控干后,再把桑葚用细白布包裹起来用力挤压,把挤压出来的桑葚汁液放到一个瓷盆里进行沉淀澄清,沉淀的过程至少需要一天一夜。最后一步就是把澄清后的汁液倒入瓦罐内,然后用泥坯把罐口封死,让它在罐内慢慢发酵,七七四十九天也行,九九八十一天也可以,反正时间越久越好,时间越久,口感越好,味道越醇净。说是酒,其实闻起来有酒的味道,喝起来却像饮料,老少皆宜,人人爱喝。
满仓叔酿桑葚酒不是用来换钱的,是用来喝的,是拿给左邻右舍喝的。每到农闲,他就会把酿制好的桑葚酒拿到大桑树下和乡亲们分享。赖货、团结、土改、文革……大桑树下好不热闹,男人们边喝边闲聊,女人们时而也喝上一两口,啧啧称赞满仓叔酿得酒确实不一般;穿梭在大人中间、打打闹闹的孩子们会突然抢过大人手中的酒碗来上一口。此时此刻,满仓叔是最开心的。
大桑树巨大的树冠就像一把大伞,一年四季庇护着乡亲们。男人们喜欢坐在树下抽烟闲聊;女人们喜欢坐在树下缝衣做鞋;孩子们喜欢跑到树下打打闹闹。王庄热闹的景象每天都集中在这棵大桑树下。
又是一个桑葚成熟的季节,满仓叔一大早把鸡鸭猪羊喂好后,照旧提起小竹篮去村西北角那棵大桑树下捡拾桑葚,当他走到大桑树下时,看到满地的甘甜桑葚竟然没有被人捡拾过的痕迹,往日一大早吵吵嚷嚷捡拾桑葚的人一个也不见了,满仓叔很意外,这个反常的现象让满仓叔很不理解,他慌忙走进村庄,准备一问究竟。他从村西走到村东,整个村庄像空了似的,一个鬼影也没有,他不甘心,又从村南走到了村北,还好,总算碰到一个在家门口闲坐的白发苍苍的老大娘,他走上前很有礼貌地问道:“老大娘,蛋蛋妈呢?”
“去城里打工了。”“妞妞娘呢?”“去上海干活了。”“狗蛋他奶呢?”“去广州儿子那里照看孙子去了。”“那赖货、土改他们呢?”“昨天二娃回来招工,都跟二娃去郑州当工人去了。”
……
满仓叔无精打采地折回到大桑树下,望着那遍地无人捡拾的甘甜桑葚,呆呆地发愣,心中那叫一个惘怅。
晚上满仓叔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蛋蛋妈、妞妞娘、狗蛋奶这几个搅得村里鸡犬不宁的疯婆娘又来到大桑树下抢拾桑葚了;他梦见赖货、土改他们又在大桑树下边喝他酿制的桑葚酒边闲聊;他梦见全村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和从前一样,都来到了大桑树下,熙熙攘攘,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当满仓叔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的枕头湿了一大片。
自此,大桑树掉落的桑葚再无人去捡拾,满仓叔也不再酿制桑葚酒了,因为他酿得再好、再多也没有人与他分享了。大桑树下的桑葚日积月累,堆了厚厚的一层,这些甘甜的桑葚慢慢腐烂着,散发出难闻的气息,招来满地的蚂蚁和嘤嘤嗡嗡的苍蝇。
满仓叔每每想到那几个搅得村里鸡犬不宁的疯婆娘,都会懊悔不已,后悔自己不该暗暗咒骂她们,咒骂她们滚出王庄。
每天,大桑树底下总有一位老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地发呆。
这个人是满仓叔。
责任编辑:付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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