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放牧时光
□ 张海燕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诗中描绘的放牧场景是那样的空旷辽远;而现实是一个孩童牵着一根绳子,绳子的一端系着牛,一端连着幼时的我,我和牛就这样对峙着。
在我的记忆中,我家总有一头老黄牛,老黄牛下了小牛,小牛长大了,卖了小黄牛,老黄牛还在。我觉得应该是我还没出生,老黄牛就已经在我家了。农村的家庭离不开老黄牛,耕地需要黄牛,拉车需要黄牛,碾稻谷需要黄牛。总之,人可以吃不饱,但是牛不能吃不饱。因为,牛就是我们家的有功之臣,牛是我们家干活的好把式。
冥冥之中,我似乎就是为放牛而生的。从我记事起,我就牵着牛绳,走过田埂,穿过林间,吹过四野的风,淋过夏季的雨。
一到农忙时节,我每日的活计就是放牛。
吃过早饭,迎着霞光,踏着湿露,我便出发了。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为了避免自己一直盯着黄牛一张一翕蠕动的嘴巴,我拿着收音机,带着笔记本,带着喜欢的书,穿过田地间,来到小河边放牧。
那时家里也没什么藏书,就是我向邻居姐姐借的《故事会》《故事大王》及一些连环画,印象最深的是《夜幕下的哈尔滨》《小兵张嘎》,里面的故事情节曲折,画面生动鲜明,犹如看了电影一般印象清晰。最喜欢看的是《少年文艺》,里面有一些小作家写的优秀作文,还有贴近少年生活的文章。
看得多了,慢慢也写了一些。我的初中语文老师是一位多才多艺、风流倜傥的才子,他要求我们每周写一篇作文,我那时经常每周写两篇到三篇,虽然有些稚嫩,但是进步也是显而易见的。有时候想到一段优美的文字,赶紧记下来,抓住转瞬即逝的灵感。
伴随着放牧时光最多的还是听广播,最喜欢听的是一个《心灵夜话》栏目,主持人文慧用温柔婉转的声音朗诵着灵动的文字,让人沉浸在静谧悠远的意境中,朗读美文的间隙还插播歌曲,音乐与文字相配,唯美、空灵、柔和、温婉……
不知不觉快到中午,日光也强烈了,但是老黄牛依旧蠕动着厚厚的双唇,重复着它那亘古不变的动作,一张一翕,下唇搓起青草,上唇复合,一小片青草瞬间矮了许多。它时而扇动着大耳朵对抗飞虫,时而忽闪着那迷茫的大眼睛看着我,时而甩动着长尾巴驱赶蝇子,永远是不急不躁、不快不慢,重复着它固有的节奏,合辙着它自己的韵律。
当我的遮阳草帽不足以抵挡似火的骄阳时,我忍无可忍,终于牵起绳子使出浑身力气,拉扯着它向前走。老黄牛看我真是不想让它再吃了,便也识趣地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回家去了。
就这样接连吃了三个多小时的青草,回家后还能继续吃成筐的青草,我曾经以为牛是永远吃不饱的。它们的肚子又圆又大,像个巨型皮球一样,走起路来肚子一晃一晃的,感觉要掉下来一样,真是真真正正的草包。
等妹妹到七八岁的时候也加入了放牛的队伍,老黄牛又有了小黄牛,妹妹接替我的任务,而我负责放牧小黄牛。小黄牛是公牛,性子急躁,活泼好动。
看见邻居家的黑牛就兴奋,稍不如意就上前与黑牛斗架,我只好丢了牛绳,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斗到激情飞扬时便绝尘而去,我无奈、悲愤,号啕大哭。热心的邻居赶紧告诉我父亲,让他去找牛。找了一下午,终于在邻村的稻场找到了两头牛,正在那里吃草呢。
我们是心急如焚,小公牛是稳如泰山。父亲把它找回来,狠狠地教训一顿,皮鞭抽得噼里啪啦响,像过年时放的鞭炮那样爽脆,我是决计不会同情它的,只在心里恨恨地畅快着。
或许是欺我弱小无能为力,或许是以为我告状使它受了皮肉之苦,或许是嫌弃我在田埂上听收音机妨碍了它走道,某一日,它忽然牛性大发,将我连根拔起,高高擎着,又将瘦小无助的我重重地甩在泥田里,我不可遏止的委屈汹涌而来,一路哭着回家,告诉爸妈,再也不放牛了,再让我放牛,我就不吃饭了。
父亲只好将牛拴在树上,趁干农活的间隙给它们割些青草喂它们,奇怪的是也没见它们饿瘦啊!我竟有点怀疑我当初做的是无用功了。
每到过年时,堂屋门口要贴开门见喜和春联,院里的椿树上要贴春色满园,马车上要贴日行千里,厨房的灶台上方要贴小心灯火,牛棚上要贴牛羊成群。对,牛羊成群,我的童年时光是在牛羊成群的陪伴下度过的。
牛羊成群充斥着我的童年生活,放牧牛羊充实着我的少年时光。
羊和牛不同,放羊一般只牵着领头的一只母羊,其他羊都会紧随其后。一般都会把羊赶到高高的土坡上,几个小伙伴便在一起玩游戏,只要羊不跑远就行。羊的嘴小巧,长草短草都能吃,而且羊的肚子小可以很快吃饱,所以山坡上、河岸上宽敞的地方适合放羊。
羊群回家时和我一样迫不及待,领头羊从山坡上飞奔而下,把我拉扯得踉踉跄跄,有好几次我险些摔倒,不知道我的短跑成绩优异是否得益于老山羊的“提携”。
养牛、养羊使我们家比别的农家更繁忙一些。小的时候,我很羡慕邻居小伙伴家不养牛羊,我的耐性被牛和羊挑战到了极限。后来才知道,正是靠着养牛、养羊的收入,才能供应我和妹妹上学。一直到我参加工作,我们家依旧是每年都要养牛。父亲说,一年一头牛,上学不发愁。意思就是孩子的学费、生活费都有了着落,哪怕地里的庄稼没收入也不怕,因为养牛、养羊保障了基本收入。
参加工作后,偶尔放牛,见到自己教的学生,学生笑着跟我打招呼:“老师,你放牛啊?”我有些尴尬:“是的。”后来家里的黄牛换成了水牛,父亲可能是觉得让一位老师放牛实在说不过去,便再也没让我放过牛了。
终于,机器耕种代替了牛耕,养牛变得没那么重要了。我们家是村里最后一家养牛的农户。父母的年纪大了,体力也渐衰了,养牛这样烦琐的事太消耗精力了,他们恋恋不舍地将水牛卖掉。闲暇时,父亲还叹息,喂这么多牛,就数这头水牛能干,性子还好,可惜了!母亲反驳道:老了,别不服输了,身体要紧啊!
牛羊渐渐淡出了农民的生活,养牛、养羊也成为20世纪八九十年代乡村生活的烙印。
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儿时的放牧时光随着青葱的岁月走远了,恬静悠悠的乡村生活也渐渐离我们远去了。
单调纯粹的放牧时光终将离我远去,那逝去的一切终将成为最亲切的怀恋。
责任编辑:张远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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