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戏两题

文/余永亮

（一）又听豫剧《桃花庵》

钟情崔派，爱听《桃花庵》。任那熟悉的唱腔一遍又一遍在耳畔萦绕，细细品味，如陈年美酒一般醇厚又历久弥香。

听《桃花庵》，听窦氏女十六载寻夫的辛酸。她的苦在骨子里，所以哭得喉咙喑哑、哭得痛彻心扉、哭得你想随她一起去痛哭。

听《桃花庵》，听窦氏女春光里那丝丝缕缕的哀怨。她的苦在焦灼间，所以哭得茫然失措、哭得无助悲戚、哭得你泪眼婆娑却又手足无措，然后任剧中的那个女子徘徊于你的心间！

听《桃花庵》，听窦氏女在岁月压抑下的呼喊。她的苦在血液中，所以哭得毫无顾忌、哭得酣畅淋漓、哭得你百感交集又万般无奈，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女子由青春的煎熬到红颜的逝去，只留下青衣心底无声的叹息！

窦氏：为奴夫我懒把鲜花戴，为奴夫懒上梳妆台，为奴夫茶不思我饭也不爱，为奴夫我昼夜不眠常等待……

又听《桃花庵》，又听到原汁原味的崔腔豫韵，听到喧嚣间的一缕妙音、浮华里的几多纯净、生命中的无限慨叹！

（二）也说秦香莲

几乎没有人再屑于讨论关于秦香莲的话题了！即便有比陈世美更加忘恩负义的男子，也缺少秦香莲这样身处困顿却依然有着高傲气质的女人！因此，我经常怀念秦香莲、怀念崔派豫剧中的秦香莲，怀念她的骨气、她的不屈！

在崔派名剧《秦香莲》中,崔兰田大师为我们塑造了一个深入人心的艺术形象。幽怨的唱腔愁肠百转、余音绕梁；不屈的抗争震慑心灵、傲雪斗霜。然而，这些都不是塑造人物的成功之处。在我看来，崔兰田之所以能把秦香莲这个角色演到极致，是源于精神境界里的傲骨。

“秦香莲抬头观，金枝玉叶到堂前，她好比三春牡丹鲜又艳，我好比雪里梅花耐霜寒……”秦香莲经历了什么？是湖广天灾中的饥寒交迫，是二公婆饿死草堂的悲痛与无奈，是携儿带女乞讨到汴梁的一路艰辛，是被赶出宫门时内心无比的凄凉、伤感。

秦香莲又在面对着什么？是凤冠霞帔的公主，是常人难以逾越的一座高山，是贫苦百姓望尘莫及的封建衙门，是辜负了自己大好青春的负心汉。

纵然如此，善良又天真的她依然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是为了年幼的孩子、为了自己青春的付出，还是女人心中孤独地守候？于是，崔兰田走上了简陋的戏台，身穿粗布罗裙；秦香莲走上了威严的公堂，一脸风霜苦寒；陈世美走到了人生的路口，幻想路转峰回；看客们走进了心灵最深处，满怀愤懑激怨！秦香莲就在崔兰田的骨子里！倾尽大师血液的秦香莲呈现在戏台上，让弟子去仰视、让观众去感叹！

任凭后来的崔派弟子如何演绎，任凭有多么华丽的舞台，秦香莲都缺少了震撼心灵的力度。甚至有的秦香莲目光透着乞求，声音充满妥协，面对金枝玉叶时没有了高傲的骨气，只会怀抱琵琶哀怨……

今天，不知是否还会有人静下心来细品崔兰田塑造的秦香莲？崔派的秦香莲，她的悲哀在于戏曲艺术貌似繁华后的浮华；在于崔兰田那不可超越的艺术境界。可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她最大的悲哀在于——时下的审美中缺少了“傲气”这个词汇，很难再找到秦香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