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人世间”故事 | 母亲的路（姚远）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从我记事起，我最熟悉的就是从奶奶家到姥姥家的那条路，也是我母亲回娘家的路。小时候的我是在自行车上长大的，每逢春耕秋种，母亲总是干完我家的农活儿就马不停蹄地奔向娘家。那时候，大舅和我姨的身体都不好，二舅和三舅年龄还小，她总是想替姥姥、姥爷多分担一些重任。那时的她年轻又有活力，总觉得她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蹬着自行车飞驰在两个乡镇之间，听着乡间的风从我耳畔呼啸而过，我也渐渐长大。

日子如流水，匆匆而过。随着爸爸工作调动，我们举家来到了西平县城，母亲并没有因为离娘家距离远而放慢回娘家的脚步，于是，母亲便在县城来往乡下的路上开始奔波。每次回家之前，就把一辆自行车放在客车的车顶上，司机会把自行车牢牢地拴在车顶，用绳子捆得结结实实。下车后，母亲再骑自行车穿过五公里的小路到爷爷奶奶家，带去吃的穿的。常常是东西放在屋里来不及喝口水，母亲便又骑上她那辆自行车再到姥姥家，给姥姥家送去的大多都是药品。从县城到我奶奶家三十多公里，从我奶奶家到姥姥家又有二十多公里的路程，这五十多公里的路程母亲一跑就是几十年。

姥爷说，我姨的病最严重的时候，听说山西太原有治我姨病的特殊方法，效果很好。他和我姥姥想带我姨去看病，但是家里有牲口，有农活儿，还有三个舅舅那么小，我妈就自告奋勇地说：“我带我妹去。”二十来岁的妈妈，带着不到十岁的姨，踏上了寻医问药之路，一去就是二十多天没有消息。姥姥姥爷在家急坏了，可又没有任何方式能联系上，姥爷当时那个怕呀，这如果一丢就是两个女儿呀！好在，我母亲是个特别有能力且聪明的人，在那个交通不发达，通讯不畅的年代，她带我姨把病看了，又平安回来了。后来我问她，你怕吗？她说：“怕啥？我们坐完汽车坐火车，坐完火车又坐汽车，最后还坐了人家的毛驴车，总算找到看病的地方了。想着能把你姨的病看好，我就觉得特别有希望。”

吃苦能干的母亲，脚下走过的路，是我这一生也无法用脚步丈量的。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来，全国各地都在搞承包责任制，父亲的单位也搭上了这趟列车。聪明的母亲就和爸爸商量，在父亲单位承包一个柜组，先卖百货。刚开始父亲还有点怕，怕赔钱，一直都是集体经济，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能当老板。母亲思想比较活跃，接受新鲜事物特别快，她鼓励我爸：“干吧，怕啥！赔钱就赔了，万一生意好呢，也可以扭转一下家庭的困境，改变一下拮据的生活状况。”说干就干！母亲和父亲东拼西凑集齐了本金，就踏上了进货的路程。刚开始去漯河、驻马店进货，没想到生意特别好，两个人顿时信心百倍。从承包一个百货柜组，到承包两个，再后来我爸在一楼承包两个百货柜组，我妈在二楼承包三个服装柜组，生意也是红红火火。从那时起，我家的经济状况也有了明显改善。那时候的服装生意要么去郑州进货，要么去武汉进货。母亲选择距离远的武汉，因为那里的货源充足，价格便宜，质量也好。那时候没有高速，客车要走107国道。母亲从西平坐汽车去武汉，一般是晚上七点发车，顺利的话第二天早晨五点下车进货。她熟练地穿梭于汉正街大大小小的巷子，清楚每一家的门牌号码和位置。有一次，我和她一起去进货，她健步如飞，我一路小跑都跟不上她！就这样，母亲的脚步在武汉和西平之间奔波了二十多年，在母亲的努力奋斗下，我和弟弟上了大学，顺利毕业、工作、结婚。母亲用她坚实的脚步为我们踏出了一条光明之路，让我们有机会站在她的肩膀上看世界。

年前的一天中午，母亲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她病了。我立马跑到她家，看着她手里的报告单，我顿时吓懵了。一向坚强勇敢的母亲手在不停地颤抖，我看得出她很无助也很恐惧，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会生病，我也从来没想到我妈会生病，她在我们心目中是铠甲勇士。弟弟从外地火速赶了回来，舅舅们也来了。一向风风火火的妈妈住进了医院，我们请来了专家给她做手术，手术很成功，我们围在母亲的病床前日夜照顾，她看到身边的亲人不禁流下眼泪。她说，自己闯过了这一关，虽然受了罪，但是有这么多爱她关心她的亲人，她觉得她之前走过的路，吃过的苦都很值得！是啊，人世间最幸福的事情不就是家人围坐，灯火可亲吗？

与母亲合影 图片由作者提供

年后，母亲的身体逐渐好转，我带母亲去了趟海南。这一次，母亲不再是为任何人出门，不再是为娘家，为婆家，也不再为儿女和兄弟姐妹。她只为她自己，为了她没有见到过的大海，为了她梦中的天涯海角。到了海南，母亲高兴得像个孩子，买了红丝巾，穿上了花衣服，我当她的摄影师。海边，沙滩，留下她快乐的足迹；绿地，鲜花都是她的背景。当她看到结满椰子的椰子树时，兴奋地不停拍照、拍视频，发给舅舅们，说让我姥姥和姥爷也看看。看着她开心的样子，我觉得以后母亲终于可以歇歇了，六十年的时光她只忙于她脚下的路，从来没有一段路途是为自己。以后，她未来的路途只会是幸福和坦途。

这一生，要走很多的路，我们可以试着爱别人的时候也爱自己，在岁月这条道路中可以慢一下脚步，欣赏一下沿途的风景，在变老的途中，边行边乐，让人生过得惬意且富有诗意！

（作者单位：河南省西平县融媒体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