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人世间”故事｜父亲的豆芽车（薛峰）

1976年，赶上改革开放的东风，我父亲高中毕业，回家务农。但那时地里的收入还不景气，父亲便跟人学泡豆芽的手艺，学成归来就买了十多个大缸，在家里生起来了豆芽。

生豆芽是一件辛苦的活，豆芽每天要用水多次过滤，冬天里还要给缸周围加上麦秸保温，夏天里炎热至少要滤四次水。每天长出来一缸豆芽后，父亲清晨三四点就起来，把豆皮子去掉，拉到街上去卖。每天都是这样，即使遇上暴雨大雪，也得去卖。因为如果今天不卖，积累在那里，明天新的豆芽又长出来了，积攒更多，要么卖不完，要么坏掉。

父亲最初是用架子车拉着豆芽上街卖。那种架子车在农村很常见，是最常用的运输工具，两个轮子，车身是结实的木料，两根长而平直的车把，中间一根结实的攀绳。拉车时站在车把中间，两手握住车把，肩上套上攀绳，弓腰向前拉动。在农村没有机动车的年代，全靠它来运输，种田靠它往地里运肥，往家里拉麦子、玉米、大豆等，建房时还用它拉土、拉砖头。

那些年，父亲就是每天用架子车拉着豆芽去卖。在车子上铺一块大胶纸，四周固定好，把豆芽倒里面，再加入适量的水。因为如果没有水，豆芽很快就会变绿的。

多少个日日夜夜，多少个披星戴月，多少个寒来暑往，父亲就是这样拉着豆芽往返十多里路去街上叫卖。晴天还可以，一旦遇上雨天，路上泥泞，空手行走尚且不易，拉一车豆芽无法想象。有时会在车前套一头牛，让牛来拉着，等赶街上，大冬天的人出一身汗，牛也累一身汗。那场景，如今想来历历在目，个中辛酸滋味无以言表。

所以小时候我特别讨厌下雨，因为一旦下雨，就意味着父亲要踏上泥泞、艰难的卖豆芽路。

后来，自行车进入农村，父亲也买来一辆。记得很清楚，那是一辆永久牌自行车，黑色的，很高大，看起来十分坚固结实。

最初父亲用两个筐装豆芽，一边一个架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可由于筐是圆的，不容易固定。后来父亲就让人根据后座的长度焊两个铁架子，量身定做，这样两个铁架子正好可以挂在后座两边，里面装满豆芽。

虽然换了车，但还是很辛苦。后面装的豆芽太满、太多、太重，记忆中父亲每次骑上去，车子都摇摇晃晃的。那时，我最大的愿望是每天早晨父亲满载而去，下午能空空而归。

时代的车轮前行不止，我们的生活日益美好，在2000年前后，父亲的车又换了。

这一次，换的是脚蹬三轮车。记得父亲买的第一辆三轮车是蓝色的，当时很新奇，买回来后我在院子里骑了一圈又一圈，左邻右舍的孩子也很喜欢，都围过来观看，院子里站满了人。骑累了，我会很大度地让其他孩子来骑。那种高兴、骄傲劲儿，在年少的记忆里十分深刻。

每天早晨，父亲也是用一大块胶纸铺车，四周折叠起来，以便盛水。然后把一缸豆芽去皮后倒入里面。有黄豆芽，也有绿豆芽，要分开装。最上面用湿布盖着，为了保湿。

每天都是如此，满满的一车豆芽，父亲骑上去带到街上卖。那时老家的路稍微好些了，通往街上有了一截水泥路，方便了些。但即便如此，一车豆芽二百斤左右，父亲蹬起来很是吃力。大冬天的，往往蹬一身汗。

由于路不好，加上频繁使用，三轮车容易坏。记得短短几年时间，家里先后买了三辆车。

时间到了2005年左右，脚蹬三轮车的历史翻过，我家买了第一辆电动三轮车。

那是我去买的，银白色，2700元。那应该也是我们村里的第一辆电动三轮车。从此，父亲卖豆芽轻松了许多，再不要人拉脚蹬了……

父亲卖了一辈子豆芽，老了，身体也不行了。2012年9月，他常感到肚子疼，卖豆芽时疼得受不了，他把肚子顶在车把上。后来去医院检查，被查出了结肠癌，中晚期。10月3日，做了手术，后来每月去化疗，坚持按医生的要求来治疗，几年过去了，目前还算稳定。

就这样，父亲告别了他的豆芽和他的车子。但他是多么骄傲呀，他用两个装豆芽的筐带出来两个大学生！我哥大学毕业后在东莞一家服装厂做服装设计，现在已升任设计总监，在那边安了家，有房有车，生活美好。而我大学毕业后在老家做教师，虽然收入不多，也有房有车，现实安稳，时光静好。

周末的时候，我会带着父亲和母亲出去看看，他们辛苦了一辈子，做梦也没想到现在生活会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架子车、自行车，到脚蹬三轮车、电动三轮车，再到如今坐到自家的小轿车里，父亲感慨颇多。我们在北湖漫步，到东湖徜徉，感受水韵天街的古朴，领略西湖的辽阔，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因为一家人都喜欢读书，所以夫妻和睦、尊老爱幼、团结邻里、热心公益，2018年，我们家被评为第三届全国书香之家，2020年被评为第二届驻马店文明家庭，2021年被评为河南省五好家庭。

我家的变化，只是时代的一个缩影。在家乡，像我这样的家庭数不胜数。改革开放几十年来，不仅车子不断变化，包括道路、住房、吃穿、环境也发生了巨变——这是改革开放一次又一次给我们带来了福音！生活在这个伟大的时代，我们都是幸运的。因此，我们更应该珍惜眼前的生活，撸起袖子加油干，为自己、为家庭、为社会、为祖国再做贡献，创造更加美好的生活！

（作者单位：河南省驻马店市新蔡县宋岗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