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本固与《汝南遗事》

□ 张 倩 赵新春

历史上的《汝南遗事》有两部，一部由金末元初东明人王鹗撰写，一部是明朝汝宁人李本固汇著。王鹗的《汝南遗事》记载了从金哀宗天兴二年六月到天兴三年正月，宋蒙联军最终攻陷蔡州（今汝南县），金国灭亡的历史，记录了一段波澜壮阔、催人泣下的亡国史实。《四库全书总目》说“是编即随哀宗在蔡州围城所作，故以汝南命名所记”，是目前流传最广的《汝南遗事》。李本固的《汝南遗事》是他在编纂《汝南志》过程中剩余资料的汇编，记载了历史上发生在汝南或蔡州、汝宁土地上一件件有真有幻的人文故事。用句流行的话说，就是王鹗刻意于历史，李本固关注情怀。

一

明朝《汝南遗事》的作者李本固字叔茂，祖籍固始，后移居汝阳（今汝南县）。高祖母蔡氏、曾祖母詹氏、祖母朱氏三代抚孤，被万历皇帝下诏旌表为“三节之门”。李本固的父亲李呈芳，“折节读书，孝养无间”，补府学弟子员，家门始兴。

李本固的生卒年代史载不详，但在清朝汪楫编的《崇祯长编》六十四卷有崇祯五年（1632年）十月乙丑，“汝宁府生员李士谔请其父、原任南京大理寺卿李本固应得恤典”的记载。恤典是封建社会朝廷对去世官吏给予辍朝示哀、赐祭、配飨、追封、赠谥、树碑、立坊、建祠、恤赏、恤荫等的典例，申请恤典说明李本固此时刚去世。结合金镇《汝宁府志·李本固传》中李本固活了80岁的记载，李本固应该出生于1552年，也就是嘉靖三十一年。

李本固万历四年中举人，4年后中万历庚辰科进士。万历十一年授蒲城知县，因“有学行”，期满升御史，干起了纪检监察工作。此时的李本固血气方刚，似乎对军事特别关注。万历十八年向吏部推荐了麻承恩等20名总兵人选，还积极为应对北部少数民族侵扰献计献策。万历十九年，李本固向兵部提议：“遣将提兵海上，勒虏东归，不归则战。且当慎防番族，勿以轻信受侮。”也许是在兵部官员眼里，李本固的建议只是秀才论兵，只被列为应酌议题。

万历二十年，李本固巡按陕西，“惩贪墨，劾债帅，弹压强藩，威棱大著”（《大清一统志·李本固传》）。看到延安、庆阳、平凉三郡因天灾和边患，民困已极，上书朝廷，请求“止征见年，尽免带征”（《神宗实录》），就是说因为灾荒，往年的欠税就不要征收了，这样当地民众的负担也减轻了。万历二十二年，李本固巡按云南。当地“蛮獠杂处，犷悍难治”，李本固“凛以大义，军民帖服，豪右屏迹”。针对中缅交互，缅族经常骚扰边境，李本固上书提议，在边界潞江或小陇川等土地肥沃的地方，建立练关堡屯所，或者把这些地方给当地人，让他们在此种地戍边。实在不行，就空出这些地方，来个坚壁清野，让缅族略无所得，从而“使缅无所略而易舍弃，则属夷挑衅之端自塞矣”。

二

万历二十三年，李本固43岁，正是身强力壮、干事创业的好时候，忧国忧民的他，估计也很想为国多做些事。然而，就在这一年的冬天，他却被削职为民。其中原因，李本固在他编著《汝南遗事》序言中说“顷乙未之冬，枢臣考察军政，不当上意，怒加谴责，波及言官”，自己和同是汝阳籍的费必兴、李宗延跟着倒霉，被削职为民了。这也和万历四十二年吏部“汇分诸臣去国之因，以便圣览”，说三人是“因不摘发军政等事为 民”如出 一 辙（《神宗实录》），而《大清一统志》《河南通志》《汝宁府志》都认为他是因为参加了万历年间的“争国本”案，受到了波及。

削职以后，李本固与同时被免官为民的老乡费必兴、李宗延“无所事事，时携棋局尊酒，数相过从，以耗壮心而遣余年”（《汝南遗事序》），过起了“采菊东篱下，悠悠见南山”的赋闲生活。

看到他们每日赌棋斗酒、放浪形骸，李本固的老父亲有些坐不住了，觉得“若辈国器，奈何为此牧猪奴戏”，意思就是说，你们这些国家的有用之才，怎么能天天干这放猪牧人干的事呢？建议他们与其这么无聊，还不如修修汝南郡志、汝阳县志什么的。

万历三十四年，内江人黄似华任汝宁知府。作为一个文化人，他知道汝宁府以前的知府冯志、汝阳本地人强晟都编撰过府志或郡乘。结果一问，都散佚了。

黄似华字二甫，号邻初。政事之余，就想修方志，一方面可以弥补地方文献的不足，另一方面也能消除心中的遗憾。知道汝阳县有李本固、费必兴、李宗延削职在家，便登门拜访，希望乡党写写家乡的那些事。李本固原本热衷乡土人文历史的收集和研究，这下就有了“瞌睡需要的枕头”，仅用八九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汝南志》的编撰。同时，李宗延也写成了《汝阳县志》一书。

任务完成，李本固检视“笥中尚有遗草”，发现它们“颇类鸡肋，弃之不无可惜”，便把这些剩余的材料编次整理，取《汝南志》遗余之意，而称《汝南遗事》。《四库全书总目》介绍该书称“当时志乘裁断，或不能尽出己意，故以此续之，以示不忍割弃之意”，可能也是因为该书序言中说的“且时贤循吏拘于格而未收者，亦复有人”这句话。

李本固《汝南遗事》以人物或事件先后为次序，采取先人物、事件，后艺文的方式编排，以唐代为断分为上下两卷。上卷记述了从三皇五帝柏皇到南北朝，发生在或生活在当时汝南郡或豫州地域的事件和人物事迹。下卷则从唐朝开始，收录到其生活时代在蔡州或汝宁府土地上发生或与此有关的人、事以及艺文。书中内容大多摘自古籍，但也有不少自己采辑撰写的独到东西，比如汉代治绩考评“天下第一”的吴公墓、秦时懋等明朝任职本地的外地官员传记，这些史迹、人物今天仅见于本书，可以弥补现有地方文献的不足。

此书名为《汝南遗事》，从辑录的材料中，可以管窥到李本固个人大汝南的情结，也能以更广的心域感悟当年汝南地域别具特色的风土人情。

与王鄂《汝南遗事》单纯的历史相比，李本固的《汝南遗事》可以看作历史，也可以看作传奇。《四库全书》在介绍它时说，李本固《汝南遗事》“多涉神怪仙鬼，不免为小说家言”。自然读李本固的《汝南遗事》，也会轻松趣味许多。

三

万历三十六年和万历三十七年，李本固先后完成了《汝南志》和《汝南遗事》。书已完成，日子还得继续。从万历二十三年削籍为民到万历四十七年万历皇帝去世，李本固在家赋闲了24年。因为善于和群众打成一片，李本固在民间口碑很好，被称为“李天官”，至今在汝南、遂平、上蔡一带仍然流传不少关于他的传说，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坊上坊”和“天官堤”。

“坊上坊”位于老汝南县城辕门东边，与一般的单牌坊不同，它有两重，所以老百姓称它“坊上坊”。出现如此奇特的牌坊，民间传说是因为幼年的李本固与一户做官人家打赌有关。当时李本固年幼家贫、苦心读书，看到人家在自家门前建牌坊，阻碍自家人出入，就有些不服气。但这户人家压根瞧不起这个稚气未脱的学童，放出豪言，说将来李本固要能考取功名，可以把牌坊建在他家牌坊的上面。没想到，后来李本固真的考中了进士，所以也就有了这座“坊上坊”。民间传言这户人家是傅振商家，因为傅振商小李本固不少，后来两家还是姻亲。这一传说的真实性，自然也就打了折扣。

元朝汝南由蔡州改称汝宁府，取名时就有祈求汝水安宁的意思，汝水泛滥成灾，一直是让官府头痛的事。

李本固削职在家，为了研究地方文化，经常到处游荡。一天，他逛到了位于汝南、遂平交界的汝河岸边柳庄寨的汝河湾。闲谈中，一位老乡告诉他，这一带汝水经常成灾，就是因为这段河南岸的堤防经常决口。老乡们知道李本固是个名人，便请求他想想法子。李本固这人本来就古道热肠，于是就把这事给汝宁知府说了一遍，结果知府一听就摇头说，这事不好办，地方财政困难。此前信心满满的李本固一时间没了办法。冷静下来，他突然想起自己在京做官时的两个老部下，一个是南阳知府，一个是信阳知州，于是修书一封请求协助。两位部下很给老领导面子，也很爽快，立即各派兵丁一千，与汝宁府兵丁一起，在李本固的亲自监督下，修筑了两里多长、一丈多高、四丈多宽汝河堤坝。由于非常坚固，至今依旧坚挺，被当地人亲切地称为“天官堤”。

李本固再次做官是在曾连累自己为民的明光宗朱常洛继位以后。明光宗38岁继位，但这位从5岁时因为弟弟朱常洵出生，就为自己的太子地位担惊受怕的皇帝，继位仅1个月就驾崩了，成为明朝在位最短的皇帝。也就是这位皇帝想起被免官为民的老臣，泰昌元年八月，为民24年的李本固被起升为太仆寺少卿。不久的天启元年二月，升为光禄寺卿。

此时，久在江湖且已年近古稀的李本固，已经不习惯官场的条条框框。天启元年五月，福建道御史周宗建奏朝臣阻塞言路，这让无辜的李本固很不舒服，干脆上疏朝廷，让自己“引疾，以全晚节”，再次离开了朝廷。两年以后的天启三年五月，在朝廷大臣的呼吁下，李本固再次为官，以光禄寺卿管少卿事。不久，又因为“与时相忤，量移南京大理寺卿”，请求“致仕归里”（《汝宁府志·李本固传》），彻底离开了官场。

致仕后，李本固筑碧筠馆、著书立说，著有《碧筠馆集》，直到崇祯五年（1632年）十月，年八十而卒。《碧筠馆集》今已失传，《汝南遗事》《汝南志》流传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