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啊房子
摘要:“就这,棉花包一冬天也被土匪抢去两三个。小房没了,一家人只得又回到秫秆屋里。雨还在下,水似一条条游龙向家家户户的屋里蹿去,男人拿起铁锹迅速从高处挖土封门。哞春爹的身影在河水里晃动几下便消失了…… 这年冬天,哞春站在邻村一家人的院子里。
李月强
13岁的哞春最想干的事是能用力踹一脚自家的屋门,可他这个愿望迟迟不能实现。
哞春家的屋子没有门,他是秫秆屋里出生的孩子。不光他,他的哥哥、弟弟、妹妹也都是在秫秆屋里出生的。小伙伴和父母闹气时踹门的样子在哞春看来很快意,可他至今没门可踹。
秫秆在当地也叫高粱秆,高粱成熟后割掉穗头,秆子捆成一个个“秫秆人”立在田野里,经过几日风吹日晒后再拉回家。
秫秆屋一般选在地势较高的地方,先用铁锹挖4个坑,平行、对称、长方形。坑挖好后埋上细木桩,相近的两根木桩头往一起靠,和地面形成三角形。三角形上端留出外角,用绳子捆绑结实。两个三角形做好后一根细檩搭上去,屋脊成了。“秫秆人”一个个伸出大长腿,身子挨身子,头靠细檩排列整齐,秫秆屋成了。然后再和堆草泥给秫秆外墙涂一遍泥巴,相当于做个防水工程。
秫秆屋省去了房屋的墙壁,你说做屋墙这么难吗?难。做墙要打地基,打地基要石头,石头要去山里挖,挖完得请人用牛车一趟趟拉回来。地基打好了,青砖买不起,用大土坯。做大土坯要套上牲口拉石磙碾压半天草地,再用犁刀切割成型,一块块地翻晒。这么重的活要几个壮劳力才能完成,不讲工钱,一天三顿饭是要管的。
问题是这泥墙也有缺陷,赶上夏秋雨水多,屋顶的草淋雨后湿了墙壁易坍塌,年年深秋还要重新修葺。
哞春做梦都想睡在有墙壁的屋子里,那样过年时他家堂屋的墙壁上也可以贴得花花绿绿。
这天,在秫秆屋里哞春奶奶讲起了老故事。
“那时候,一家人棉花包里过一冬。”
“啥是棉花包?”
“集上有人卖,破絮烂套子用棉线网住就是棉花包。”
“咋睡?”
“到了晚上,一家人钻进棉花包,脚挨脚,身子挨身子,露个头,像‘秫秆人’。”
奶奶顿一下又道。
“就这,棉花包一冬天也被土匪抢去两三个。一家人就一件棉袄,你爷爷睡觉穿身上也被土匪扒下来拿走了。那时你爹说他长大了一定要盖2间屋,装上门。要是有个门关上,土匪也不能说进来就进来。”
哞春家在新中国成立后盖过2间土坯屋。上梁时,哞春爷爷拜了老天爷,还放了鞭炮。
“房子盖好后,你爷爷见人就喊:‘进屋来啊!屋里喝口水呀!’”
“盖多高?”
“门框是5尺。”
“我现在就4尺8了。”哞春嘀咕着。
那年端午,正值夏收,哞春奶奶想炸油条改善家人的伙食。早年的食用油是生油,炸食物先熬油。哞春奶奶熬油时油溢出锅外,她惊慌中取一瓢水浇进了油锅里。“轰”一声,火苗蹿上了屋顶……
哞春奶奶被邻居及时拉出草屋才保住性命,可她的眼睛从此以后一天天模糊起来,直至完全失明。
小房没了,一家人只得又回到秫秆屋里。
哞春爹去年深秋拉起架子车进西山挖石头了,他一块一块地往家拉,一冬天下来,打地基的石头够了。3间屋要二梁五檩,檩条好说,可做大梁的树去哪找呢?
这是入暑后最大的一场雨,天似乎下漏了,村里成了沼泽国,到处白茫茫一片。各家各户忙活起来,屋檐下排起了水桶、木盆、瓦盆。
雨还在下,水似一条条游龙向家家户户的屋里蹿去,男人拿起铁锹迅速从高处挖土封门。
就在大家几乎绝望时,雨滴小了下来。
“看,这大白鲢,有桌子长。”
“看,这大老鳖,比锅盖都大。”
人们从惊魂未定又到惊喜不已,一个个忙着抓鱼捉鳖。
“这么大的鱼和鳖下来,肯定是西山水库塌了。”有男人皱起眉。
村里的水下去了,村后的大河是平的,河道里家禽、庄稼、麦秸翻滚着向东奔去。
人们望河兴叹,河里宝贝再多,谁敢下去捞?
“爹!树!大树!”
哞春在岸上激动地喊。哞春爹也看见了那棵连根的大树正从上游滚下来。真是一棵好树啊!直溜溜的,是橡树?是槐树?
大树触到河堤,来到岸边。来不及多想,只见哞春爹纵身一跃,骑在那棵大树上。河水翻滚着,大树在水里转起身子,转眼间滚向河道深处。哞春爹的身影在河水里晃动几下便消失了……
这年冬天,哞春站在邻村一家人的院子里。他身着一件军绿色棉袄,袄子袖口开线,露出棉絮。袄扣子掉完了,为了御寒,他双手交叉着揣在袖筒里。
“旺大,我想跟你进城掂几天泥巴赚个买袄钱,也得过年啊!”
哞春吸一下鼻子。
“你个二货,退伍后不是有铁饭碗吗?”
“化肥厂倒闭了,发不下来工资。前几年积攒的钱全盖屋了,4间红砖大瓦房,二四墙,带夹山,梁上梁。我奶奶要是活着再把油溢出锅也点不着屋顶了。”
20世纪90年代,城里自建房的人家多了。哞春进城后嗅到了商机,他成立了自己的建筑队,只盖房,不修路。
当年建筑行业还不规范,又赶上国有企业重组、并购,不少单位就此消失了。哞春房子没少盖,要钱时却被人当成了“皮球”。那几年,一到大年三十,哞春就躲到外面,他家的屋门快被要债的挤塌了。他老婆喝过几次农药,有次差点没救回来。
后来,房地产步入了“快车道”,哞春成了本地有名的房地产大亨。
城镇化开启了,小城人口外流严重,加上这几年政策调控,哞春的房子卖得并不顺利。
哞春的儿子大伟每次开着他的小车进城时,拿着的串在一起的房门钥匙比狗链子都长。赶上双休日,他在热闹的街口一站,见人就拦,一副神秘表情。
“要房子吗?城东开发区,城西有景区,城南看山不出门,城北政府搬迁地,总有一处适合您。”
“神经病!”
责任编辑:梅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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