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记忆

上蔡县小岳寺乡中心校 单志山

说着说着，年已经很近了。不过，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年是一个特别不让我开心的家伙，倒是带给我很多无端的烦恼。

那时候好像进入腊月，我就跟着大一点的孩子开始叫：腊八祭灶年来到，闺女要花，小子要炮。也不管有人没人，人多人少，反正就是一遍又一遍的高声大叫，不厌其烦地重复着那几句话。后来就开始腊八吃米饭，我姥姥在我家住的时候，她会弄一点米饭抿到院子里的石榴树上，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着，好像是石榴树吃了米饭应该多结果实一类的。当时我应该记得很清楚她都说了些什么的，可惜现在都忘记了。因为我记得清楚的是，我当时端着米饭碗爬到树上，也想学着她的样子抿米饭，但是不小心把碗掉下来摔烂了，志顺家那头三条腿的母猪正好在树下逡巡，飞也似的跑过来，三口两口就把我的米饭吞光了。妈妈一气之下打我一顿，平时痛爱我的姐姐不但不管，还在一旁笑着让妈妈再打一顿 。我气得大哭起来，好像好几天都不理姐姐。后来怎么和解的，现在都忘记了。志顺家母猪吃我米饭的事，是后来他家里拐粉浆，他让我趴在他的碗边喝了两大口扯平的，这件事我倒是记得很清楚。

接着便是祭灶。祭灶不祭灶，那不是我关心的。我关心的是祭灶时我能不能吃到“火灶”。那是一种特别好吃的东西 ，是用白面做的，炕的时候，锅里还要淋上少许的一点油。因为我父亲是教师，是吃商品粮的，供应的有白面，还有油。这在当时都是非常奢侈的东西。反正我知道，我那时的伙伴们家里炕的“火灶”是从来不淋油的。在我的记忆里，那时的手脸好像都是十天半月洗一次。但在吃“火灶”的时候，不需大人安排，自己就把手洗的很干净，是为了在吃“火灶”的时候，可以舔干净粘在手上的油。不过有一年，我家没有炕“火灶”，这个我记得非常清楚。因为正好祭灶那一天，我哥从河工上回来了。他在河工上是做饭的，就偷了很多馍包在被子里带回来了。我当时狼吞虎咽地吃的很香，吃几个现在已经不记得了。许多年以后我问我哥，你那时候洗过脚没有呀？被子是不是脏的不能再脏臭的不能再臭呀！也正是我哥带回来了白面馍，我妈就不炕“火灶”了，说什么有好面馍吃就行了。当时把我气的，心里忿忿的：我哥要是再晚回来一天该有多好！

腊月二十五六，便该蒸过年的馍了。蒸馍头一天的晚上 ，就着闪闪烁烁的煤油灯光，我妈正在发面，我在一旁帮她按住来回晃动的黑瓦盆子。看着一大块白面，心想明天就可以好好地大吃一顿，别提有多美！唉！就是后悔今晚不该喝汤，多腾点肚子说不定明天还能多装一个馍呢。第二天，等我迷迷瞪瞪地爬起来，大人们早开始忙活了，就连三赶四洗洗手，准备去吃好面馍。这时候，情况出现了，我姐站在灶屋门口，大声的像宣读圣旨似的宣读着她自己发布的命令：黑尖（就是用黑面包着黑菜的那种馍，我到现在也弄不清楚这两个字是不是该这样写）吃三个，好面馍随便吃！吃不够三个，好面馍一个也不能吃！当时把我气的，头一下子就大了，看着比小孩头还大的黑尖，吃一个就难以下咽了，何况是三个？！望着案板上凉着的黑尖，像一个个小娃娃似的歪着脑袋看着我嘲笑着，伤心的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最后还是我妈心痛我，偷偷塞给我一个我最爱吃的枣花子馍，委屈的心灵才有一点平衡。

那时候从来不知道什么春晚之类的。每年的三十晚上，我妈把秋天就给我做好的新衣服套在脏兮兮的袄的外面，就算过年了。那时正时兴的确良，深秋刚刚穿上棉袄的时候，我妈就给我做好了过年穿的新衣服，领子上还缀着红领章。我试新衣服的时候，心里别提有多美！可惜不让穿，必须要年三十晚上才让穿。那一夜谁会睡好呀，还在睡梦中的时候，鞭炮就响起来了，噼噼啪啪，噼噼啪啪。我就慌慌张张地穿上衣服，鞋都没有顾得穿好，就去抢炮了。说是抢炮，其实等像我这么大的孩子跑到的时候，人家早把好的、还可以响的，以及还有炮药的炮抢完了。我能够拾得到的，基本上都是一些空桶子。偶尔也有一两个带捻的，都装进新衣服的兜子里，生怕跑掉了。等到小晌午的时候，家家户户的炮都放完了，我的里里外外几个兜子也都塞得满满的了。就带着胜利的微笑，兴冲冲地朝家跑去。刚进院子，就看见我家堂屋坐了好几个大人，他们都看着我笑。笑着笑着，我妈就阴沉着脸朝我走来，我都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噼噼啪啪打了一顿。最后，我妈把我的新衣服拽下来。咦，原来是新穿的衣服被炮崩了好几个窟窿。

过完初一，初二就该去老舅家了。那时候走舅家，就是掂两封果子，去吃一顿饭，遇到舅家条件好的，兴许也能挣上五毛或者一块的压岁钱回来。我舅家是轮不到我去的，因为太远，都是我哥我姐他们去的。但是志顺家的情况不同，他舅家就在我们村的南头，很近的。他家的哥姐因为挣不到一分钱的压岁钱，都不愿意去，最后这个苦差事就派给了倒霉蛋志顺。志顺要我陪他同去，说去去就回来，不在舅家吃饭，我也就同意了。那一年的冬天特别的冷，到处都是天寒地冻，冰天雪地。为了尽快的回来，我们决定走小路，翻过一条沟过去。翻沟的时候，因为太滑，我们两个都摔倒了，志顺掂着的果子也摔出很远。果子上面装饰用的红纸也摔掉了，掉在白的晃眼的雪地上，非常漂亮!志顺爬过去把果子拾回来，发现其中一封果子的包装纸已经烂了，露出我们这里俗称的梅豆角果子，志顺伸手摸一个出来，一掰两半，我们一人一半。我的天！我一生也就吃过那一次的那么甜、那么香、那么酥的好果子！志顺又伸手摸出一个，一掰两半，我们一人一半……都来不及明白怎么回事，一封果子已经进了我两个的肚子里。看着剩下的那一封果子，怎么办？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吃完得了，很快就把另一封果子吃掉了。完事之后，我们仔仔细细地擦了擦嘴，把包果子的纸埋到雪窝里，就回家了。谁知，还没有到晚上，就露陷了。该去的亲戚没有去，他姥以为是谁病了，就让他舅过来看看。结果，结果我们两个挨了好几顿打，我父亲又买了两封果子给他家送去，才算了结。

童年，早在日升日落寒来暑往中离我远去了。我现在也早已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有时看着硕大的苹果也勾不起一点食欲。但是，我知道，我还不能满足，还没有资格满足。为了心中的梦想，为了美好的明天，我还要更加努力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