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乐山上采野果
王太广
我家位于驻马店市区东7公里处的张庄,每到天晴气朗的清晨或上午,站在庄西头,就可以遥望到西部山脉主峰上的石头和绵延起伏的山峦,并以此作为判断天气的依据。中午能听到“隆隆”的开山炸石声。傍晚时分,火球似的太阳慢慢落到山尖上忽而就看不见了,大人说那就是“老落山”。
我上小学后的一天夜里,被父亲和母亲的说话声惊醒,昏暗的煤油灯下,看见父亲正从布袋里往外掏东西。我打了个激灵,坐了起来。母亲顺手把一个凉冰冰、硬邦邦的小东西塞到我手里说:“这是你大(爹)跟人家一起上老落山打的梨!”我在被窝里“咔嚓”咬了一口,又凉又甜,真好吃。带着那种甜甜的果香,我进入了梦乡,梦里跟着父亲上山摘野果,果子真多,怎么摘也摘不完……
从那以后,我一直仰望老落山,对老落山充满了好奇。夜晚的纳凉场上,我爱听大人们讲老落山的故事。他们说老落山高、险,山上有老道,山里有灵气……还有“老落山戴帽,大雨必到”“老落山高,老落山尖,老落山上的野果摘不完,叫你吃个肚儿圆,看你个鳖儿还馋不馋”之类的民谚和童谣。他们还讲,老落山救过好多人,过去没吃的,有的人就到老落山上采摘野山楂、野柿子、野葡萄、野枣、野山梨和野菜充饥,诱得我口水直流。
1971年,我已是初中生了,对老落山的向往更加强烈。正巧我们班有一位从老落山脚下的朱古洞初中转来的学生叫袁明国,他经常给我们讲有关老落山的故事,讲老落山上生长的野菜和野果,这更激发了一个农家少年对老落山的向往。老乐山在我心里既神奇又美丽。这年秋天的一个星期六,我和袁明国、李银芳、薛保国一合计,下午第二节课结束后便开始向老落山奔去。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不顾家长的担忧和路途的艰险,一心想着老落山上的野果,背着各自的空书包兴致勃勃地向老落山出发。真是“看山跑死马”,走了半天才到香山,问了一下路,说到老落山还有八、九里。我们一下子慌了神,因为当时天色已晚,别说摘野果,连路都不知道往哪走,大家把希望寄托在袁明国身上。他想了一会儿,说他表叔叫杜五,家住朱古洞公社钱庄大队拜台生产队,先到他家住一夜,明天早起再上山。大家一听都表示同意。就这样,在路上碰见人就问路,走了好长时间,终于找到了杜五的家。他家三间草房一个小院,见到我们几个熊孩子,并没有责怪袁明国,也没有热情的话。知道我们没吃饭,就让他家里人(即爱人)烧锅红薯轱辘茶,他端来馍笟头、拿几个洋葱、蒜瓣让我们自己剥着吃。不一会儿,他从外边背回一捆麦秸在堂屋的地上摊开,拿来两条破棉被说:“你们几个凑合着睡吧,明早上起来再上山。”
天色刚蒙蒙亮,我们就被叫醒了,早饭也做好了。我们连忙起床吃饭,杜五说:“你们几个年纪小,不知道路,我领着去吧。”我们很高兴。他让袁明国装几个苞谷面窝窝头,说:“饿了吃!”就拿起一根长竹竿带着我们出发了。
我们跟着杜五,沿着崎岖的山路往前走。东方的太阳冉冉升起。我们居高临下,放眼望去,树木苍翠、藤缠树绕,碧绿丛中红叶似火,峭壁如削、怪石林立、风光旖旎,令人心旷神怡。低头俯视,闪着亮光的山泉在石缝间叮咚流淌,小鱼在溪潭里快活地摆尾嬉戏。阵阵秋风吹过之后,不同颜色的树叶翻卷着,红的像火、黄的似金、绿的如玉,五颜六色的叶子映衬着、交错着,一层一层,红绿相间、紫黄交错,就像一幅绚丽多彩的国画。景色虽好,但山路难行。艰难地行走在山路上,偶尔见到割草的、砍柴的、放羊的、放牛的当地乡亲,走到半山腰时便荆棘盘绕、林木森森,不见人影了。我们艰难地攀山越涧、爬壁攀岩,陡峭的地方甚至需要手脚并用或几个人手拉手前行。撕开荆棘、钻过树丛,我们发现了一段古城墙,看到了废弃的古庙,还有几条汩汩流淌的山泉。
杜五边走边给我们介绍老落山的来历。他说,山上的真武庙、宣坛庙、拜台宫、玄都宫都是道家建筑。一路上,他细心地给我们指点哪地方是隋果、倒栽古柏、八卦池、九曲池、古碑、古塔、龙虎木、蛤蟆泉、神仙洞、十八盘、“八宫两观一拜台”……我们听不懂,也没心思,只想赶快找到果树打野果子吃。
杜五似乎看透了我们的心思,指着近处的树木说,那些山枣、山里红、野柿子早都被人打光了,咱还得往山里走。往前走上一程后,发现一簇簇红果压得树枝低垂,杜五说那是山里红,也叫山楂。山里红分枝特别多,秋风吹过后,绽放在黄叶之间鲜红的山里红,宛如云层中涌动的朵朵晚霞,跳动着团团火苗,很是耀眼。山里红树不高,我站在树旁,伸手摘几粒,顺手在褂子上擦擦,立即放进嘴里,酸甜可口,顿觉怡神开胃。吃罢山里红,推开眼前遮掩的树枝,突现一串串紫黑色的野葡萄,红中带紫、紫中发亮、晶莹剔透。我尝了几粒,味道浓郁芬芳。果实外形像字符“卍”的拐枣,密密麻麻垂于树藤之下。我几步跳跃过去,先揪一点放进嘴里,越嚼越甜,闭目细品、回味无穷。山核桃也熟了,有的从树上落到地上。板栗树长得高大,树干光滑,很难爬上去。刺猬般的板栗已呈黄绿色,经风一吹,满树的栗苞儿摇摇晃晃。有的栗包已经炸开,就像一个人醉在浓浓的秋意里,乐呵呵地张着嘴,露出油光发亮的板栗肉,笑得合不拢嘴。杜五看到满树的板栗,高兴得眯缝着眼,搓了搓手,就拿起长竹竿往树上敲,随着长竹竿的晃动,树叶儿婆娑,一个个板栗苞从树枝上、树叶里滚落下来,落在树下的草丛中、山坡上。我用手一抓,被上面的刺扎得直疼。走进野枣树灌木丛中,杜五举起他的长竹竿,“噼噼啪啪”地往野枣树身上打起来,野枣“哗哗”地往下掉,地上落得红彤彤的一片。野枣的味道与家枣差不多,就是有点酸而且核大,只有薄薄的一层果肉。我们一边吃一边蹲在地上一颗一颗地把山枣拾到自己的书包里。杜五指着那些掉在山坡上和崖缝里的山枣说:“那些就不要了!”
我们走着走着,又发现了叫棉枣和八月炸的果子。那些零零散散的棠梨树,沧桑树干上的叶子已经变黄,红红的棠梨子挂满枝头,像晶晶闪亮的“满天星”,我摘一个棠梨送进嘴里,一股淡淡的涩味伴着浓浓的甜蜜直钻肺腑,令人销魂。
又红又黄的柿子亲密相间,果实累累,如一盏火红火红的灯笼随风摇摆。一片片柿树叶,在秋风中摇曳舞动,眏红了整个山岭。柿子树上,枝丫宛若百岁老人,被压弯了腰。杜五用竹竿戳下来的几个柿子都是硬邦邦的,我咬了一口有一股酸涩味,难以下咽。杜五说,回到家用黄蒿盖着,捂上几天,等软了就能吃了。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偏西,我们已感到又累又渴又饿,好在杜五让我们带有几个窝窝头,大家就着山泉水,狼吞虎咽吃了个精光。我提出明天要上学,得赶快下山回家,杜五欣然同意。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话真的一点不假。我们带着打下的野山果,沿着那陡峭而充满荆棘的山坡,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走着走着,还碰见了不少打野果的人,他们每人都扛着又长又满的一大布袋野果,走路亦很艰难。我们相互照应着,慢慢地往山下走。遇到陡坡时,不得不抱住树干,来阻止惯性的推力。慢坡时,把书包往肚子上一放,顺坡往下滑溜。太阳还有一竿子高时,我们终于走到了山脚下……
1982年春天,我在驻马店师范上学时,学校团委组织“三好学生”和团干部到“老乐山”春游,我一看通知就愣住了,“老落山”怎么变成“老乐山”了呢?我找到学校团委副书记周五四,他说:“老乐山从古到今都是这几个字,你们那里的叫法是谐音吧!”我一听才恍然大悟。
赏美丽风景之趣、享摘果收获之乐,老乐山确实应该有这样一个让人耳闻不忘的名字,也真能让人乐在其中、乐而忘返、乐而陶然。
责任编辑:徐明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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