泌水河流淌出的碧绿诗行 ——读乔桂堂诗集《泌水右岸》

陶秉礼

读乔桂堂的诗集《泌水右岸》，仿佛看到诗人站在泌水河畔深情而执着地眺望着远方。《泌水右岸》运用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创作手法，吟古颂今、抒情吐怀，以真挚的情感流露，深邃的思想内涵，触及心灵的生命体验，缪斯之神的妙手偶得，为读者送上“饕餮盛宴”。

真挚的情感流露

情感是文学创作的动力，也是诗歌创作的动力。别林斯基说：“没有情感就没有诗人，也没有诗。”从这本诗集分卷来看，不论是亲情,还是乡情，其情感饱满而真挚、强烈而深厚，能够引起读者强烈的共鸣。如亲情卷中《晚景的父亲》《一枚老柿子》《我嗅到母亲身上的气味》等，可以说把情感抒发得淋漓尽致。

在《乡村的夏天》一诗中：“从稻田归来的母亲，头上沾满稻花/世界最美的花，散布葱郁的乡间/夏雨一次次染绿荷塘，让我们相约/涓涓流出的夏风。蛙鸣。流萤。月光/这些绿色的元素，在田野/随意地组合，都是绝美的诗行。”该诗虽然没有直接描写对母亲的情感，但从“头上沾满稻花，世界最美的花”中“稻花”这一普通意象出发，表达出母亲是世界上最美的花，再延伸到千万个母亲组成“绝美的诗行”，既抒发了自己对母亲的热烈情感，又赞扬了天下母亲，是一曲平凡而动人的关于母亲的颂歌。

诗人的情感是真挚的，并且来源于日常生活，这种真挚的情感就显得更加自然，更加贴切。在《晚景的父亲》一诗中：“晚景的父亲，习惯佝偻身子侍弄门前的菜园/累了斜靠在柴垛旁，半聋的耳旁摆上收音机/装装样子。习惯听邻居特大声地说你儿来电话/习惯用昏浊的眼光巴望门前曲折的山路/心源性肺病让父亲大气难出/一侧身就能压着孤独，压着疼痛/你去不了田，种过的庄稼在痛/用过的镰刀在痛，墙角的两扇石磨和油灯在痛。”诗中描写年迈的父亲“侍弄门前的菜园、累了斜靠在柴垛旁。”这些日常生活中的事情，三言两语就在读者脑中勾勒出了一个年迈的父亲形象。“习惯听邻居特大声地说你儿来电话”，一句写出了父亲对诗人的牵挂之情。如果说这还是外在情感的话，接着“压着孤独，压着疼痛”“庄稼在痛，镰刀在痛，石磨和油灯在痛”，把父亲晚年的孤独刻画得入木三分，儿子对父亲的怜惜之感跃然纸上。其他诗作中如“会滴出父亲生前的愁和泪”“母亲身上有玉液样的奶味，多少乳汁就是多少血液。”这些诗句从不同的角度，表达了对父母亲的真挚情感，既是诗人的情感流露，又是广大读者的情感投射。这就应了白居易《与元九书》中说的“感人心者，莫先乎情”，没有什么比由衷而发的感情更能打动人心的了。

深邃的思想内涵

古人云：“意犹帅也。”一首优秀的诗歌，不但要有真挚的情感，而且必须具有深邃的思想内涵。思想内涵的深刻性，即诗歌的思想美也是桂堂诗作的重要特色，如《永远的班长》组诗，描写了革命先辈的英雄形象，拒绝口号式的说教，读着亲切、形象、生动，不但令人肃然起敬，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又如描写家乡的《铜山，适宜于文字发呆》《爱上泌阳这座城》《夏夜的泌水湖公园》等诗作，把家乡的历史及自然景色融入诗作中，收获了诗情画意。读后，让人向往这座城，甚至热爱这座城。在《爱上泌阳这座城》的诗中，诗人描写了泌阳的历史、人文、自然及当下，以此为铺垫，重点描写泌阳厚重的文化内涵。“幸福不远。譬如爱上一座城/一座城任你游走，虽没有人愿意为你停留/但城会夜夜掌灯，恋你风情万种/一座城还有更多的理智，帮你守住一生/我是一个标点，感受泌阳诗一样的纯净/泌阳的山水滋养着我的方言/我的语言不准，文字丑陋，顽石皆有瑕疵/可方言沉淀数千年一直歌唱，替我山高水长/生活要新起来，一座城也从不感叹压弯的生活/阳光是执犁者，召集词语，舞出清音。”诗作写出了人们只要来过或者经过这里，就会流连忘返。诗人既是在写自己的感受，又是写他人的感受，道出了家乡的无穷魅力。“山水滋养着我的方言，我的诗歌，不感叹压弯的生活，阳光是执犁者，召集词语，舞出清音。”生动地写出了泌阳走在青春的路上，阳光普照，月满江天，一座奋飞之城、崛起之城、魅力之城形象地展现在了读者眼前。

乔桂堂的诗以释放情感的深度扩展诗作的张力，给读者留下思考的空间。乔桂堂无论是写家乡的山水，还是祖国的大好河山，都不是为写景而写景，而是景中有情，情中有物。如《青海湖散章》组诗中，在描写自然景色中，充盈着历史、哲理、人文、民族、宗教等。在“高与低”一章中：“我来时是高的，一路向上/车离开时，我是低的，离美千里/但不适宜肝肠寸断/远方有不能触摸的幸福和痛苦/在我的体内留下万千诗歌的种子/我愿为北风写诗，为草原写诗/为朝思暮想的大青藏放歌/青海犹如人类精神世界的前沿。”以高和低衬托美，虽然远方有幸福和痛苦，但是体内留下千万诗歌的种子，这就给诗人力量、智慧和动力，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源泉，那是自己乃至人类的精神世界。在“天上的青海湖”一章中：“天上的青海湖，蓝色堆叠的天堂/是西王母的瑶池，白皙的神像正指点江山/是仓央嘉措的泪水，绝望得让我心疼/是人间的苦水，收藏每个来者身上的盐，苦洗去苦/是远古的眼神，沉淀灾难，飘浮得起任何希望。”诗人写天上的青海湖，是瑶池，可以给人欢愉；是苦水，可以洗去苦难。这样，既描写景色，又抒发情怀，给诗歌增加了厚重感。

触及心灵的生命体验

人们常说，写诗实质上是在写自己，写自己的思想和灵魂。诗歌要写自己的生命，要有痛感，直击灵魂，才能奏出叩人心扉的乐章。在《一棵老树站在这里》的诗中，“它站在这里，光阴已老/远去的不追。朝霞和夕阳，雨露和冰霜/皆是生命里的分秒，低调且平和/恨和爱爬成体内的湖泊/涌去涌来，平衡着生态/它站在这里，谈花开和潮来/心如奔马，我平生都无法抵达。”诗中以一棵树的岁月写光阴，写朝霞和夕阳，写雨露和冰霜，也写恨和爱，表面上写的是一棵树的乡愁，实际上写的是一个人的乡愁。诗作还写了人生的态度，怎样对待生命、生活、自然、爱情等，并把所写的对象融入自我心境。“它替你吃灰，也吃着荣耀/它替你坚定地握住失去/直到枯竭成泥，也要握住/一绺撕扯不清的乡愁。”这是树，替你吃灰；这是人，也吃着荣耀；这是树又是人，直到枯竭成泥。诗人生于斯，长于斯，爱于斯，恨于斯，将来葬于斯，永远是站在这里的一棵老树，这样的描写融入了人的灵魂深处。

在《最后的交代》的诗作中，作者更是把自己暴露得一览无余。按照当地的习俗，当一个人去世后，脚头点上灯，吹起唢呐，裹上白布，这是举行葬礼的场面。但是诗人没有只是描写渲染悲伤的场面，而是把目光引向远方。“在我生前去得多的地方/分洒一抔，算做最后的交代/一定要在我站着写诗的地方/立一块墓碑，不为证明/只为承接几粒雪/让一些鸽子能在其上占位。”最后的交代是“在我站着写诗的地方，立一块墓碑”，证明自己是一个诗人，为和平、为友善，为情爱、为远方而写作的诗人。我不由得想起大解的诗歌《百年之后》，从生前写到身后的事。乔桂堂这首诗虽然不长，但写得透明而简洁，写得庄重而质朴，这是生命的体验，直抵人的心灵。诗歌就是这样，或许看到别人，想到了自己百年以后的事，灵感来袭，使文字具有叩击心灵的力量。这说明诗人对诗的状态，对生命本真状态的迷恋，即把每一首诗当成生命的一部分。可以感受到一个真诗人把自己当作一首诗来写的虔诚。

缪斯之神的妙手偶得

读诗集《泌水右岸》中的诗作可以看出，作者站在中国这块土地上，汲取古老诗歌精髓进行创作。如他说“当我累的时候，文字扶我，证明我的坚定和乐观。”乔桂堂是一个有厚度、有力量的诗人，是一个把诗煮进生活并当作生命一部分的诗人，是一个站在泌水右岸眺望远方沉思的诗人。《丹江的涵养（组诗）》中的“深蓝的蓝”，用细腻的手法，写怎样“共同铸就这块蓝”。诗中写“蓝的声音，蓝的眼睛”，写“一些故事蓝，有着国家责任的底色”，写“坐拥深蓝”，写“只剩下抚慰的蓝，从孤独中滑过。”读着读着，就会让人不由自主地亲近蓝、拥抱蓝、融入蓝。又如《在郝堂，和一枚红莲对峙》中的“那一枚未放的红莲抱着身子/正与我对峙，理想空旷。”既细腻贴切，又形象逼真，而且具有人格化，令人回味。《诗意泌水河》是一首写自然、写家乡、写历史、写发展、写变化的诗歌，作者根据内容的需要，采用抒情、排比、民歌、俚语、引用等多种表现手法，尤其是美不胜收的意象以及恰到好处的运用，达到了外在与内在、生活与情思的统一。诗中“泌水散发着《诗经》的体香，楚辞的汗渍，魏晋的风骨/水花额头上挂满唐诗宋词般的明珠/泛泛水鸥站立潮头，衔着水花，跳跃诗的平仄。”寥寥数语，一条古老的、立体、充满生机的诗意河流，活灵活现地展现在了读者面前。

诗集中不但有佳篇，也不乏名句。如“江山不需大，只要退给它们/完整的孤独”“枝上的叶是敏锐的/地上的一片也被搬家的虫踩痛”“老树真理一样伫立，不说其中的秘密”“晨光里，平淡如鸟，衔一枝动词，衔一枝名词/疏通汉字的胸襟，鸟鸣穿透树林，汉字动身”“缘于脚步，踩上你的云朵/你的体内飞出一只蝶”“像每块石头上有骄傲也有瑕疵/那里沉淀千年的生命一直歌唱”“我多少次试图掏出体内的白纸/码出带血的长城”等等，这些磅礴的、极富张力的诗句都是诗人心血的结晶。或深沉厚重，让人掩卷沉思；或富于哲理，给人以启迪；或诗意浓郁，令人遐思；或想象奇妙，令人击节叹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