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里的驻马店（之七）

杜平

使君书札劝加餐，

又报征车发贺兰。

秦地关山留庾信，

汉家盐铁问桓宽。

飞鸿夜度朱弦冷，

边马晨嘶白草寒。

迁客陇头憔悴甚，

故人传语到长安。

——《报唐采臣户部时自宁夏还朝》（清·宋琬）

此诗是清著名诗人宋琬写的一首七言律诗，其“秦地关山留庾信，汉家盐铁问桓宽”讲述了两个故事：一个是魏晋南北朝时著名诗人庾信在敌国为官，至死难回故乡；一个是西汉文人桓宽把一次盐铁会议内容整理记录下来，写成一部纪实性散文《盐铁论》留于后世。而今天要说的就是《盐铁论》的作者，我们的乡党桓宽。

桓宽，字次公，汉代汝南郡上蔡人，生卒年月不详，一生对《公羊春秋》有特别的研究。宣帝时举为郎官，后官至庐江太守丞。史书上说桓宽“知识广博，善为文”。

但是，史书中对桓宽的表述实在太少。如果没有《盐铁论》，桓宽二字就如同电影中的字幕一样一闪而过，所谓雁过不留痕。可偏偏历史没让他寂寞，一部《盐铁论》让他的名字定格在历史的长河中。

那么《盐铁论》到底是一部什么样的书而得以流传千古呢？这还要从1900多年前一场专门的辩论会讲起。

公元前81年也就是汉昭帝始元六年，辅政大臣大司马、大将军霍光、车骑将军金日磾、御史大夫桑弘羊就沿袭汉武帝后期政策，与民休养生息，加强北方戍防，决定召开一次重要的“盐铁专题会议”，对汉武帝时期盐铁官营、治国理念等问题进行研讨。这次会议召集了由地方官推荐的来自全国各地“文学”和“贤良”60余人，并由制定和执行盐铁专卖等政策的御史大夫桑弘羊、丞相田千秋等人共同参与。

可以想象此次会议的等级非同小可，放到现在至少等同全国政协专题研讨会这样的规格。

此次会议一开始气氛便骤然紧张，御史大夫桑弘羊、丞相田千秋一方与“文学”“贤良”一方展开了唇枪舌剑针锋相对的大辩论，双方你来我往各不相让。桑弘羊一方认为，盐铁官营、酒类专卖、平准、均输等财政政策能控制运销、平抑物价、取得收入。这些政策能对国家的政治、军事措施起很大的作用，对国家是有利的。

而“文学”和“贤良”一方则认为，由于官府彼此争购货物，常使物价腾贵。各地向中央交纳贡物，运费又常超过原价，增加了民间的疾苦，所以强烈反对这一政策。经过反复辩论，最终的结果似乎以“文学”和“贤良”们的胜利而告终。

不过在这里还要补充一下，在汉代历史上有过三次重要的会议：第一次是汉昭帝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在京都长安召开的盐铁会议，第二次是汉宜帝甘露三年（公元前51年）在长安未央宫北召开的石渠阁会议，第三次是东汉章帝建初四年（公元前79年）在洛阳召开的白虎观会议。但有趣的是三次会议在《汉书》只记载了两次，唯独盐铁会议没有任何文字记录。好在十年之后，不知是恒宽出于偏好还是责任，他以此会议参加者身份将这次盐铁会议上的辩论记录，推衍双方的议论，增广其中的条目，写成了一部具有散文特色的经济史料——《盐铁论》。

如果不这样，那后人就无从了解汉代有关盐铁的政策和它的历史发展脉络，无怪后人要发出“汉家盐铁问桓宽”这样的感慨了。

看诗：

《题陆履素使君两朝八命册二十四韵》节选（明·胡应麟）

盐铁初裁论，缗钱乍榷储。 

桓宽文彩耀，刘晏策筹摅。

《盐铁论》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部有关盐铁问题的结构严整、体制统一的专著，全书共10卷60篇虽然各立标题，但是内容仍互相连贯。东汉大文学家王充在其名著《论衡·案书》中赞誉其体现了“两刃相刻，利害乃知；二论相订，是非乃见”的特点。明朝涂桢序称赞“其辞博，其论覈”。《汉书·艺文志·诸子略·儒家类》著录“桓宽《盐铁论》六十篇”，《隋书》著录“《盐铁论》十卷”，现传世的有郭沫若先生所校订的《盐铁论读本》和王利器教授的《盐铁论校注》。

有学者评介《盐铁论》说它以对话的形式客观记录了桑弘羊及其僚属与“贤良”“文学”的互相诘难，不但表达了双方对立的观点，而且在唇枪舌剑中展现了双方的情感与风采，两种不同类型人物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作品中的人物善于持论，语言简洁明快，切中要害。行文气势磅礴，层层铺陈渲染，引类譬喻，句式多排比、对偶，整齐而有变化，在西汉政论散文中独具一格。总之一句话，《盐铁论》是具有政治、经济和文学多重价值的宝贵文化遗产。而其中最为后人称道的是该书留下的众多至理名言，时至今日依然有着鲜明的现实意义。

例如： 

不为穷变节，不为贱易志。 

欲影正者端其表，欲下廉者先之身。 

非学无以治身，非礼无以辅德。 

世不患无法，而患无必行之法。

满而不溢，泰而不骄。

故衣食者民之本，稼穑者民之务也。二者修，则国富而民安也。

今公卿辨议，未有所定，此所谓守小节而遗大体，抱小利而忘大利者也。

放情者危，节欲者安。

多见者博，多闻者智，拒谏者塞，专己者孤。

宇栋之内，燕雀不知天地之高；坎井之蛙，不知江海之大；穷夫否妇，不知国家之虑；负荷之商，不知猗顿之富。

炎夏溽暑不做劳，隆冬腊月要挨饿。

孝在于质实，不在于饰貌。

国家有难而不忧，非忠臣也。夫守节死难者，人臣之职也；衣食饥寒者，慈父之道也。

厨有腐肉，国有饥民。厩有肥马，路有馁人。

王者行仁政，无敌于天下。

《盐铁论》中的名言名句非常之多，只是囿于篇幅点到为止，这其中不乏大家十分熟悉的中华成语如国富民强、威震天下、画脂镂冰等。整部《盐铁论》无论是文学、经济还是政治，展现在我们面前如同一座大花园，包罗万象、姹紫嫣红。驻足其中，使人目不暇接，流连忘返。而对于天中文化而言，《盐铁论》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都是桓宽给我们留下的一笔巨大财富，值得我们自豪与骄傲。最后，抄录几首有关桓宽的诗以结此文。

《送俞汝承行二首》其一（明·王立道）

国计须盐铁，君行亦壮观。

一星离北极，六月发长安。

城树欹残暑，河梁下急湍。

伫听旋旆日，献论续桓宽。

《赠冯廷伯佥宪赴岭南专督盐屯之政》（明·林光）

汉廷尚屈桓宽策，

岭峤何疑陆贾装。

图像还期终剧论，

送君归梦绕吾乡。

《十九岁自题小像》节选（清·左宗棠）

祇恐微才与世疏，

圣明何事耻端居。

河渠贾让原无策，

盐铁桓宽空著书。

《挽席沅生联》（近现代·廖荪阶）

贾谊无年，万古长沙多憾事；

桓宽论政，一篇盐铁有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