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的恩赐

◇殷天堂

乡愁是一种家国情怀。《诗经》里有，《离骚》里有，从古至今，乡愁是大写的人生，一种情愫。小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离开故乡的人要带走一把泥土。他们神色凝重，从故乡的土地上捧了一把土，包了又包、裹了又裹，或装进行囊、或背在肩头、或揣在胸口，好像是最值钱的宝贝生怕被谁抢走似的。长大后，我才明白无论在哪里阳光都是一样的，天空都是相同的，唯有土地不同。不仅是因为地域、水土的不同，还因为它包含了一辈辈先人的血汗、生活的足迹，埋葬了一代代亲人的尸骨和灵魂。

记忆最深的是我父母承包经营的村前远景湖边的那片湿地。长大后，我带着一身的泥土离开了故乡，又在数年的拼搏和拓荒中重新认识了故乡。我终于明白，有一种无法超越也不可能超越的东西早已埋在了心底，它滋生哺育着我瘦弱单薄的躯体，给我寄托、给我力量，让我感受生命的珍贵和阳光的温暖。站在故乡的土地上，我敞开胸怀洗涤灵魂，一种声音穿过耳际、穿过云层、穿过天空，飞向远方……

父母经营的那片湿地里有一群鹤。他们在傍晚日落中倾听着群鹤的叫声，父亲说，那片湿地是无价之宝，将来这里会开发成一个景色美丽的旅游圣地……

父亲患癌去世了，就埋在湿地东边的土地上。从此母亲更加依恋那块土地。因为有父亲在，我也没有远游。凌晨时分的大地寒风刺骨，母亲仍然坚持要去湿地，她步履蹒跚到了湿地边上，紧了紧大衣帽子的松紧绳。已经80岁的老母亲疲惫极了，肩背和手指关节都疼得厉害。她把卷成一团的毛毯靠在篱笆上，背朝着湿地远处的静湖坐下，等待着鹤群起飞。如今，父亲去了，她一个人来这里干什么？是什么使她半夜起床步行来到这荒凉之地？除了悲伤她还期望什么？除了风声再没有别的声音。那天清晨，母亲没有看到鹤群起飞。

时隔3年，母亲已老得连路也走不稳了，租期到了，她把湿地归还给了公家，村里为了保护那片湿地，集资修建了鹤群生态保护园，进行旅游开发。

母亲钟情于这片土地，或许是多年在这里生活累积的越来越深的情感，或许是这里的文化对她的熏陶，和许多人一样，她为故土而自豪。我懂得了年轻人为什么立志四海为家，到老却渴望落叶归根。青山处处埋忠骨，但客死他乡的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将自己的尸骨埋进故乡的土地，不能如愿，死者不能瞑目，生者不能安生。于是，活着的人无论在哪里，也要让亲人魂归故里，让他们永远沉睡在故土的怀抱中……

母亲永远是伟大的，她把父亲葬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

忘不了，永远忘不了，这是一片神奇的湿地，有一群鹤每天黄昏从这里起飞，它是一个古老的传说。我最钟爱的土地啊，不管走到哪里，不论岁月如何沧桑，生命都会融化在这里，化作一道道山梁、一条条河流、一粒粒种子。

最要紧的是，人不能忘记乡愁，因为乡愁中蕴含着家国情怀，因此，我们要以故乡故土为荣，把我们的命根子守护好、建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