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皮菜

□王太广

那天，在一家常菜馆就餐，点菜时我发现有一道菜叫“地皮菜炒鸡蛋”，便问: “地皮菜是阴雨天草地上生长的那种菌类食物吗？”服务员回答是，舌尖上特有的滋味迅速打开我儿时的记忆之门。

故乡原在宿鸭湖西岸，那里是一片坡地。每当春天到来、冰雪消融之时，散布在田野洼地上的地皮菜便悄悄地露出头脸，成为家乡人的辅助食物。修建宿鸭湖水库后，俺生产队被迁移到水屯大队与王坡大队之间，那里地洼易涝。曾荒芜多年的槐草场上，晴天的时候地皮菜往往蜷缩成一个黑团，滚在地上，或藏在草丛里，不仔细寻觅几乎看不见。经过一场大雨的洗礼，地皮菜绽开笑颜。大的如树叶，小的似铜钱，与土地相贴连成一片。

我10岁那年的春天，本是个充满希望的季节，但对于我们家来说，那是个难熬的季节。家里所剩的粮食已经不多了，只能靠挖野菜、熬稀饭来维持全家人的生活。

那年一连下了好几天雨，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天还下着毛毛雨，三姐叫上我，着竹篮光着脚丫，到俺庄西地的槐草场拾地皮菜。当走到里面水汪汪的地方时，三姐突然高兴地喊：“德成（我的乳名），快过来看，这里有好多地皮菜呀！”我跑过去一看，哇！满地都是翠绿色的地皮菜。一片片褐中透绿的地皮菜，软乎乎、湿漉漉的，看上去就像一朵朵黑色的花。三姐对我说：“拾地皮菜的时候，要蹲下去，要有耐心，那样会拾得多。还要注意那些隐藏在草里面的小蚯蚓，如果混进地皮菜里，吃的时候会倒胃口。”

那天，我按照三姐的说话去做，一下子拾了小半篮地皮菜。我雄赳赳、气昂昂地走着，如同战士获胜归来。把地皮菜带回家后，淘洗却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地皮菜长在草丛中，里面不仅带有泥沙，还夹杂着许多草棍子、草节子、干草屑，拣起来非常麻烦，淘洗的时候更加费劲。我是个急性子，这活自然留给了母亲和三姐。

地皮菜跟紫菜、木耳一样，可以随拾随吃，也可以晒干后随泡随吃。地皮菜的吃法有两种，一种是炒熟了吃，另一种是用滚水焯一下凉拌着吃。那时候，家里没有香油和调料，尽管它的原始味道有些苦涩，但为了填饱肚子，吃起来还是津津有味，胜似山珍海味，而且还吃不烦。

当生活好起来后，地皮菜的吃法也就多了起来。母亲最拿手的是地皮菜炒鸡蛋、地皮菜炒韭菜、地皮菜炒肉末、地皮菜鸡蛋汤等。那时候，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弄不清楚，地皮菜到底是怎么出来的？是不是像粮食一样需要种子，如果需要种子，又是谁来播种、怎样种的呢？有一次，我向母亲问这个话题时，她笑呵呵地说，是羊的鼻涕流到草地上，遇到水后生成的。我信以为真，打那以后，我总是到晴天放羊的地方去找，那里水草丰茂，果真比小伙伴们拾得多。

后来，我学习了生物课后，才知道地皮菜很皮实，生存范围很广，对气温的适应幅度为-80℃～80℃之间，所以从寒冷的南极洲到炎热的沙漠，从海拔5000米以上的雪山到火山熔岩流过的地方，它都能生存和繁衍。在我国几乎到处都有，地皮菜喜欢生长在潮湿的土壤表层，或者混迹于杂草根部的茎叶之间、大树的根部以及苔藓植物之中。地皮菜的耐旱性也很强，在干燥草本群落地带和中性草本群落的草滩、荒坡上也不会灭绝，即使休眠几十年，一旦遇水立马恢复生机。

岁月无痕，时光把过去的一切变成了往事，当年土得不能再土的地皮菜，如今变得金贵起来，不仅成为人们餐桌上的佳肴，还成为馈赠亲友的礼品。地皮菜虽然粗糙，但是含有丰富的蛋白质、多种维生素等，还有降脂明目、清热去火、补充营养等功能。我吃着久违的地皮菜，或许不是在吃菜，而是在吃儿时的一种感觉，好像自己又回到了故乡的怀抱。

王太广专栏：回望乡村

主要内容：回望乡村风貌，讲述乡土故事，传承天中文化，揭示深刻内涵。

个人简介：王太广，河南汝南人。生于贫困农村，饱尝生活艰辛，抒发真情实感，通俗自然亲切。多篇作品在《人民日报》、《文艺报》、《作家文摘》等报刊上发表，《驻马店日报》、《天中晚报》分别开有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