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
□王太广
用惯了自来水,渐渐忘记了井水。家乡的老井,却会在记忆里冒出水来,滋润着我的岁月。
村里共有三口老井,一口在村东头,一口在村南头,一口在村中间。三口井的井筒直径约二尺半,都是用青砖垒成的。井壁上都长着毛茸茸的青苔,井口的青石板上皆有被井绳磨出的一个个凹槽。老井都是敞口的,每遇刮风天,水面上就会漂浮一些树叶、干草之类的杂物。老井的旁边都有一棵老柳树,枝繁叶茂,仿佛是给老井撑起的一把巨伞。老井里的水清澈、甘甜,是乡亲们的生命之水。老井灌满了家家户户的水缸,是全村人生活的希望和不竭的源泉。
老井成了乡亲们清晨见面问候的集合地,也是乡村新闻的发布点。我小时候经常跟随父亲去村中间的老井打水。父亲把钩担靠在柳树上,拿起井绳钩子扣在铁桶鋬子上,然后用井绳把桶续下去,左右一摆,便灌满了水,往上提,两桶水先后被提到井台上。父亲挑起满满的两桶水,右手搭在扁担上,左臂前后摆动,小步快走,伴随着扁担的“吱嘎”声,有水珠从桶里飞花溅玉,星星点点的抛洒在地面上。村庄的晨曲里,除了乡亲们声音洪亮拉着长韵的喝牛声、甩着清脆的鞭响声外,还有老井边水桶的叮当声,挑水钩担“吱吱嘎嘎”的轻唱。
老井是乡亲们的信息站。劳作的人们三三两两,午间歇息,夜晚乘凉,井边便多了笑语和欢歌。姑娘在井边洗衣,小伙儿来井台打水,你递一个迷人的秋波,他还一个憨厚的微笑。井边流淌着《诗经》《楚辞》中歌咏过的古老情意,成了男女青年获取情爱的圣地。
老井是乡村少年磨练意志的平台。如果父亲不在家,我就和母亲一起去井边抬水。我站在井口往下看,感觉老井黑洞洞的很吓人。母亲总是说:“傻孩子,离井口远点儿。”
我最害怕冬天到老井里打水。井口上空冒出团团热气,提出来的水是温热的,井台上水结的冰像玻璃一样光滑。人穿着棉衣棉鞋,笨得像只熊猫,上了井台就战战兢兢的,但要吃要喝没有水是不行的。当我把冻硬的井绳往下顺时,手被冻得生疼,还要使劲地往上提水桶,双脚站在滑溜溜的冰面上,随时有被滑倒的危险。有一次,当我弯腰提桶时,脚一滑,桶掉井里了,我一屁股蹲在了井沿上,双脚蹬着对面的井口,吓出了一身冷汗。平静了一会儿后,我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崔余粮家借了一根长竹竿和铁钩子。因为水桶是倒扣着掉下去的,想打捞难度比较大。虽然一次次地钩住了桶的边缘,但往上一提又脱钩了。费了好大劲儿,直到钩子挂住桶鋬子后,才将水桶捞上来。
1975年8月6日凌晨,一场特大洪水如排山倒海之势从西边袭来,我们村里和田野里顿时汪洋一片。三口老井几乎同时被洪水灌满覆盖,洪水过后,井里的水变得腥臭难闻。生产队长辛凤林派人抬来抽水机,很快就把井里的水抽干了。挖井能手李维田腰里系着绳子,叉开腿,下到井底,把井底里淤积的杂物一桶一桶地清理上来。三口井里的水又恢复到先前的甘冽,乡村的日子依旧在每天的打水中度过。
渐渐地,老井被冷落了。家家户户都在自家门前打起了压井。花上几十块钱,买几丈塑料管,焊一个铁架子,置一节井桶,砌一个水池。压出来的水既清洁又卫生,谁还会去舍近求远,费力、费时、费事挑水呢!老井被遗忘在岁月的角落,长出了青草,落进了杂草,水质变得混浊不堪。
井的历史很古老,《击壤歌》里的壤父就知道“渴而凿井,帝德于我有何哉”。老井不会沉入历史的深井之中,因为地下有不竭的源泉。
王太广专栏:回望乡村
主要内容:回望乡村风貌,讲述乡土故事,传承天中文化,揭示深刻内涵。
个人简介:王太广,河南汝南人。生于贫困农村,饱尝生活艰辛,抒发真情实感,通俗自然亲切。多篇作品在《人民日报》《文艺报》《作家文摘》等报刊上发表,《驻马店日报》《天中晚报》分别开有专栏。
责任编辑:律凯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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