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农村人

□王太广

前不久，微信里有人请求加好友，聊天时，他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说是农村人，他再也没有回话，以后他就在好友群里消失了。

我从懂事时就知道，城里人瞧不起农村人，那是因为户口本不一样。城里人吃的是商品粮，是国家定点定量供应粮、油、肉等物资，不用担心饿肚皮的事。而我们农村人吃饭要“望天收”，如果老天爷帮忙了就能吃得饱一些，如果遇上自然灾害，粮食减产，就要想方设法求生存、度灾荒。因而，对于大多数农民来说，啥时候能跳出农门，吃上旱涝保收的商品粮，是梦寐以求的愿望。

按当时的制度设计，凡农村户口的高中毕业生要回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两年，然后才有资格被推荐上大学、参军、当大队干部、当民办教师、当合同制工人等。否则，跳出农门似乎是一种虚无缥缈、遥不可及的梦想。

我高中毕业时，有幸被挑选到水屯公社机关当通讯员，但那是临时工。虽然没明没夜地拼命干，上上下下都满意，但到了发工资、领福利、分年货、买餐票时就不同了。吃商品粮的都有个红本本，每月可以到粮店里买面粉、食用油，或在机关食堂里直接换餐票。而我的口粮得从家里背，或用卖猪的饲料条进行兑换。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明显地感觉比别人矮半截儿。后来，在公社领导的关心下，给我解决了一个仅次于商品粮的“二库粮”（也叫社库粮，每月领29斤面粉，但不供应食用油）指标。这着实让我高兴了一阵儿。可没过多久，上级又宣布“二库粮”停止供应，我的户口作废了，也意味着工作将被取消。在巨大的压力下，我不得不参加高考。

1980年的高考录取通知书，终于圆了我这个农村人吃商品粮的梦。从那天起，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城里人了，虽然按照城里人的标准来改造自己，但农村人的旧习俗不时表现出来。

赤日炎炎，酷热无比，我拿出农村做派，穿个大裤衩，自我感觉良好。没想到，一位老师语重心长地告诉我：“种地的可以穿短裤，城里人穿着必须讲究。”于是哪怕被捂出痱子，我也坚持衬衫长裤，衣服整洁，向城里人看齐。

后来到汝南县城工作，环境相对宽松，天性又开始发挥了。到了星期天忙里偷闲，蹲在街边摆棋摊与钉鞋的师傅下棋。不论输赢，玩的就是过瘾。到了第二天，一位同事郑重其事地提醒我：“你已经是县委宣传部副部长了，怎么能像农民一样蹲在街头下棋呢？”经他这一点拨，我才有所认识，再也不敢去蹲街边下棋了。

我到驻马店工作后，有一次随领导参会归来，被同事悄悄地提醒：“衬衣没掖进裤子里，真‘农’啊！”事后，我一直想不通那个“农”是什么性质的评价。不过，我也学着城里人那样穿西服、打领带，记着把那西服袖口上的商标剪掉；不穿浅色的袜子；大衣和褂子不能披在肩上；穿西服要穿皮鞋，不能穿运动鞋；穿夹克时不能打领带等。

我在城市生活多年，在乡亲们眼里俨然像个城里人了，但我骨子里的“农味”根深蒂固。我从不掩饰自己来自农村，更不像有的同胞那样，本来是农民家庭出身，可总是遮掩着提“农民”两个字，仿佛这两个字就是“乡巴佬”的标签，影响自己形象似的。其实，无论哪个城市，真正的纯市民是微乎其微的，所居者大多是从农村移居到城市的后代，祖宗的骨头大多埋在乡下。可有的人一转眼就忘了本，瞧不起农村人，甚至讨厌、歧视、刁难、侮辱农村人，让人伤心。

我身居城市，始终与家乡心相连、情相依。见了进城卖菜的乡亲，总想多多说几句，听一听农村的新鲜事，聊一聊家乡的新变化，问一问庄稼的收成，由此把对乡亲的感情扩展到全部乡下人。

自己虽然没有给家乡任何回报，但每年的清明节前我一定回农村老家给故去先人的坟头添几锨土、扫一扫墓、烧几张纸，这既是对他们的怀念、凭吊和安慰，也是让活着的人知道先人存在的意义。我曾反复给孩子们讲：要记住，我们来自农村，我们是农村人的后代，我们的根和魂都在深扎在乡下的泥土里。

王太广专栏：回望乡村

主要内容：回望乡村风貌，讲述乡土故事，传承天中文化，揭示深刻内涵。

个人简介：王太广，河南汝南人。生于贫困农村，饱尝生活艰辛，他的作品通俗自然亲切。多篇作品在《人民日报》《文艺报》《作家文摘》等报刊上发表，《驻马店日报》《天中晚报》分别开有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