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 村 的 雪

□ 王 太 广

一场纷纷扬扬的罕见大雪，拉开了2018年的新年帷幕，银装素裹的驿城，如诗如画。看到孩子们在路边追逐、嬉戏、玩雪球、打雪仗的情景，使我想起了儿时下雪的光景。

雪，在我的童年里翘首以盼中悄然而至。六瓣的雪花就像一个个冬日的小精灵，悠悠地从天上降落下来，轻轻飘落在广袤的乡村大地上。落了雪的乡村如同故事里的世界，洁白耀眼、熠熠闪光。农家院子里的柴禾垛、茅厕、猪圈、鸡窝、压水井、石墩上都会格外显眼，它们头上顶着一撮儿、一条或一堆堆雪，而雪下面就是它们真实的身影。瓦楞上的雪开始依稀可辨，慢慢厚了，像是戴着一顶顶矮矮的帽子。树枝上的雪因受不住重压，“哗啦啦”脱落下来。站在电线上的小鸟像五线谱上的音符，随着爪子挪动，雪便簌簌地往下落。空气是冰冷的，但格外清新、洁净，吸进肺里使人感到畅快。

下雪对乡村的孩子来说，有着无穷的乐趣。每当下雪时，我就张开双臂，伸出双手接雪花。迎着雪花狂奔，仰着小脸儿让雪花尽情地吻。雪花飘落到脸上不觉凉，落到眼上也不眨，张大嘴巴接着一片片雪花，刚一入口便化了，凉丝丝的像蜜糖一样甜，咂咂地品尝冬的味道。雪就像一张平铺在大地上的白纸，可以画出各种各样的画，写出不同的字；可以堆出不同的物件和玩具。对于我们小孩子来说，玩雪球、打雪仗、堆雪人、滑冰是最快乐的事。在三五成群背着书包上学的路上，雪埋过脚脖子，我们迎着风雪追逐、嬉戏、打闹，小脸蛋都冻得红扑扑的，皲裂的小手却冒着热气。大家分成“八路军”和“日本鬼子”两派，分别捧一把一把的雪团，互相投掷打雪仗。跑着、撵着、喊着、叫着、躲着，不是砸在对方头上，就是投到身上。我最怕雪钻进脖颈里，顺着脊梁沟，凉飕飕的不得劲儿。大家在雪地上打滚，浑身沾满了雪水，谁都不在乎。打闹一阵后，一双小手被冻得通红，往袖筒里刚缩一下，又忍不住伸出来，放到嘴边哈口热气，双手对搓几下，又打闹起来。人人的身上、头上、脸上都是雪，像白发白眉白须的白老翁；个个像野牛一样在雪地上狂奔，如果摔倒了也不觉得疼。

堆雪人是必做的事情。我们比的不是谁堆得像，而是比赛谁堆得大。我们滚雪球，雪球越滚越大，一个人滚不动了，就两三个人甚至更多，大家排成一排，一起撅着屁股拼命滚那个庞大的雪球。一起喊着一二三的号子，声音震落了树上的积雪，惊飞了藏在树杈上的鸟。当大家认为雪球足够大时，才使出更大的力气把它竖起来，大家纷纷回家拿工具、找道具，准备制作雪人。虽然不要求多像，但总要有人的模样。我拿着菜刀一点一点修饰脸上的轮廓，不一会儿，雪人做成了。李老卯找一顶破草帽戴到雪人头上，张妮拿两块红薯安上当眼睛，王玉喜拿个大胡萝卜插上当鼻子，李富贵找几片树叶子当纽扣，大功告成了，大家就开始叽叽喳喳评价。看看崔海亮那一班，他们堆的是一头猪，朱石头那一班堆的是一头牛，不管堆的什么，不管像不像，都会引来大人、小孩儿的欢笑。

我们村前有一条小河，每年冬日里的雪天会上实冻。小孩子会陆陆续续到村南头的河窝子去溜冰。有的紧跑几步，身体一纵，两脚不动，顺势能滑出好远。有的是两个人一起滑，一个人在前面站着，身体前倾，后面蹲着，拽着前面人的衣服滑。也有摔倒的，爬起来，拍拍手，不觉疼，继续滑。有的穿着草鞋，木鞋底与溜光的冰相遇，如果走不好，身子一倾斜，就会听到一声尖叫，等人们回过头看时，已失态蹲到了地上。摔倒的人红着脸、张着大嘴笑，别人看见了也笑，笑够了站立的人再把倒下的人扶起来。我们五六个小伙伴手拉手“一”字排开滑冰，如有步调不一致时大家都会被摔得仰面朝天。玩腻了滑冰，就在河边甩冰块，找一个目标，拿着碎冰块贴着河面扔，看谁扔得远、滑得快、投得准。对于喜欢打陀螺的我来说，更乐意在冰面上打。我甩开膀子，挥舞着小鞭子，随着一声声抽打的脆响，木制的陀螺在冰面上高速旋转。我吸着流出来的凉鼻涕，忘记了冬天的寒冷，只有快乐和兴奋。我爱与小伙伴比赛，看谁的陀螺旋转时间长。王玉喜正玩得起劲时，脚下一滑，身子一趔趄，实实在在摔了个屁股墩儿，惹得大家一阵哄笑。虽然村子离河窝子有一段距离，但是仍有人从家里搬来木凳子，让平整的木头面贴着冰面，用一根结实的麻绳拴住一头，做成一个简易的雪橇。人多而雪橇少，我们商量好轮流坐，前面的孩子兴奋地拉着雪橇风一般地跑，后面坐着的孩子咧着嘴笑，兴奋地吼叫着，围观的同伴羡慕不已。由于冰面上摩擦力小，稍微用力雪橇就会飞快滑行。前面拉雪橇的人有时候用力不均，就会把雪橇拉得“人仰马翻”，引来大家一阵阵欢快的笑声。

当冰雪消融时，雪水会从屋檐上流下来，我就伸出冻得发红的小手洗手。早上起来，我看到屋檐下垂着一根根整整齐齐、透明晶莹、长短不一的冰凌。我用一根竹竿把它敲下来，拿在手里冰凉冰凉的，咬一口嘎嘣脆，用嘴吮吸着，光滑、冰凉、甜滋滋的，这是上天赐予我们乡村孩子最纯净、最浪漫、最神奇、最难忘、最耐人寻味的天然冷品。

我喜欢雪。只要有雪，农村就充满生机；只要有雪，乡亲们的日子就有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