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轮拖拉机

王太广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四轮拖拉机，是农村主要的交通运输工具，出门办事能坐上四轮拖拉机简直就是一种荣耀。

只要拖拉机进村，我们小孩子就成群结队地追撵和攀爬，成了名副其实的追车一族。拖拉机手为了防止孩子们攀爬，就在一些地方涂上机油，有时也会在行驶途中突然停车，手握摇把下来追撵我们。被追上时，轻则训斥一顿，重则拍上一巴掌。当然，我们也有对付拖拉机手的办法。一是受电影《地雷战》的启发，在拖拉机必经的路上挖坑设陷；二是列队站在路边，看见拖拉机路过时，齐声扯着童音骂：“拖拉机，不稀奇，一边一块洋铁皮，中间坐个老叫驴……”

我们上学时，行走在驻新公路上，一听到拖拉机“突突突”的声响，心头便乐开了花儿。个子高的同学便“呼啦啦”往路边一站，等待拖拉机驶过。当拖拉机“突突突”地从身边驶过后，便不顾拖拉机扬起的灰尘，争先恐后，奋起直追。双手扒住拖拉机车拖斗，翻身跳了进去，有的将双脚悬空，乐哈哈地吊在拖斗后边；有的脚蹬后桥，双手拽住拖斗上的棱子；有的双手拽着拖拉机拖斗后边的车帮，跟着跑……

当拖拉机手发现有人扒车后，会扭头厉声呵斥。扒车者松手后并不甘心，仍继续追赶。这时，拖拉机手会加大油门，行“S”弯，想甩掉这些顽皮和讨厌的小家伙儿。当他们觉得追不上时，便弯腰捡起路边的小石子，边追边掷。拖拉机手听到碰击声，更是恼羞成怒。把车停下，人“呼”一下都跑了。车起步了，人又追上来，反反复复，把拖拉机手气得忍无可忍，愤怒踩下刹车，气急败坏地下车追撵顽皮的孩子，嘴里骂骂咧咧的。小伙伴们见拖拉机手怒火中烧，便“啊啊”欢叫着，忽儿作鸟兽散，各自狂逃。待拖拉机跑远了，众人欢呼雀跃，有的唱歌，有的翻跟头，有的追逐嬉戏……

1973年冬，俺水屯大队购买了一台“洛阳-40型”拖拉机，拖拉机手是高保国和薛枪。有一次，人们听说拖拉机要去驻马店拉煤的消息后，就有一些大人拉着小孩从车头处攀爬，已上去的人手拉手，地上的人从下边往上托，纷纷要搭车去驻马店赶集。也许是人们极少坐车，机会难得，自己大队有了新拖拉机，何不体验一回坐新车的滋味呢！我和三姐也簇拥在人群中，被挤得脚尖都近乎挨不着地了。当时我个子还小，被高个子的人挤得气喘吁吁，抬头一看，个个冻得面呈紫红色，但脸上都绽放着兴奋的笑容。拖拉机手看看都是本大队的社员，也不好意思把人撵下来。拖拉机发动起来后，行使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途中不时剧烈地颠簸晃动。那时的人们毫无安全意识，好在几次都是有惊无险，但车上的孩子们仍高呼着、呐喊着，欢呼雀跃，感到比现在坐宝马、奔驰还荣耀呢。

1974年夏天，我去汝南县城南边的大吴庄走亲戚，下午回家时，汝南县汽车站已经售完到水屯的车票。没办法，我只有站在县城西侧的驻新公路边上碰运气，拦了好多辆车都不停，终于看见水屯公社拖拉机站的贾三开着一台“长春-28型”拖拉机驶来，我好像见到了救命稻草，拼命地招手，车终于停了下来。当我说明情况后，他同意让我上车。拖拉机后边的拖斗里装满了成麻袋的粮食，这虽然颠簸嘈杂，也能坐着回家了。可是，当拖拉机行驶到水屯南关后，车速一直没减。也许是贾三急着往驻马店送货，也许是忘记我到哪里下车了，尽管我在后面大喊“停车！停车!”由于拖拉机的噪声大，他听不见。没办法，我只能选择跳车。我的双手扒着拖斗后边的棱子，双脚却找不到支撑点，车轮在不停地飞转，由于惯性太大我失去了平衡，一下子摔在地上，我的身体贴着柏油路面滑出几米远。我的褂子、裤子被磨烂了几个洞，胳膊和腿上也有几处脱皮流血，好在没伤着骨头，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家。当母亲看到后，心疼得眼睛都红了。

拖拉机不光跑运输，农忙时，与相应的农机具连接，可以犁地、耙地、旋耕、播种、施肥、收割，还能灌溉、脱粒、发电、打面、打场等。有一年麦收期间，俺生产队的打麦场上摊了好厚的麦秧子，请公社拖拉机站的拖拉机来打场。当时的拖拉机手都成了不得了的大人物，他们端着架子，一脸傲气，唾沫星子一喷好远，走起路来像鸭子一样一蹼一蹼的。俺队有个退伍军人叫韩彩合，在部队开过汽车，是一个拖拉机迷，一心想上车开几圈，他不停地叫“师傅”，而且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能开好。越是他迫不及待地要露一手，人家越是不吐口。韩彩合并不死心，不是给拖拉机手递烟、就是倒水；不是陪笑脸、就是说好话，终于被缠得无话可说，只好恩准。韩彩合戴上白手套，手握方向盘，开着拖拉机在麦场上一圈圈地转起来。坐在驾驶椅上神气得很，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瞧瞧那边，冲这个笑一笑、朝那个努努嘴，真是出够了风头、过足了车瘾……

“75·8”洪水后，上级给水屯公社每个大队分别调拨了一台上海“丰收-35型”拖拉机。每个大队的四轮拖拉机至少有两台以上。条件好的生产队也相继购买了四轮拖拉机和手扶拖拉机。随着拖拉机数量的增多，人们逐渐把它看得平淡了。

如今，汽车已成了代步的工具，可是坐四轮拖拉机的感觉依然强烈美好着我的身心，真想再回到乡间的土路上，扒上一辆四轮拖拉机坐上一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