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帽
王太广
近日,回老家发现老屋门旁边的墙上挂着一顶落满灰尘、破旧不堪的灰褐色草帽。看着以帽顶为圆心,一圈一圈像年轮一样往外扩展的草帽,我的回忆也由童年、青年逐步展开。
在我幼小的记忆中,家家户户都有草帽,而且是人人一顶。朴实的草帽就像纯朴的农民,透着一种质朴与恬淡。农民们头戴草帽,脚踩沃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黄土地上辛勤耕耘。
草帽是用麦秸秆儿编织而成的简单物件,帽顶下面有两个白色的金属气眼,便于穿绳,用绳子勾住人的下巴,防止被风刮掉。草帽的帽檐又宽又大,足以遮挡住庄稼人的大半个脸,防止毒辣辣的太阳照射,遮蔽燥热的烦恼,过滤收获的清凉,防止雨点的击打。透气柔软的草帽,是庄稼人离不开的宝贝。
每年的麦收季节,不仅持续时间长、劳动强度大,而且酷热难耐,对于庄稼人来说是一场硬仗、苦仗。麦收前,不仅要磨好镰刀,而且还要备好防晒的草帽,我父亲总是提前到水屯供销社生产门市部买几顶散发着淡淡麦草香味的新草帽。我上初中二年级那年,到了割麦那天,上百名男女社员像运动员一样,戴着草帽齐刷刷地站在麦地头,记工员给每人数够六垄。扎上趟子后,有的人往手心里吐口唾沫,弯下腰身,挥起锋利的镰刀,便“嚓嚓嚓”开始割麦了。
瓦块云,晒死人。随着太阳的升高,光芒直射,耀眼灼人。金色的麦田一眼望不到边,烈日下的麦穗摇曳着一片金黄,波浪过后才能看见麦穗上漂浮着一顶顶金色的草帽。草帽和金黄色的麦穗以及黄色土地看起来如此协调,头上是太阳,脚下是热土,没有一丝风,热得我汗水直淌。虽然有草帽的遮挡,但是双手仍被晒得发红,汗水越流越多,腰疼得弯不下去,只想站起身来歇一会儿。我取下草帽,卷起帽沿,握在手里当扇子,感觉是凉爽了一些,但越歇越懒、越扇越热,越看别人在前边,自己落后那么远,心里越着急。
望着自己前方那一片片尚未收割的金灿灿的麦子,望着前面默不作声、头戴草帽、弯腰挥镰的社员们,我咬着牙、弯下腰继续割麦。当听到队长高喊“歇歇了”的声音后,社员们纷纷直起了腰,走到了地头的树荫下。咕咚咕咚喝几口刚挑来的“井拔凉水”降温解渴,然后卷起草帽沿子,坐在地上休息。我累得浑身像散了架,躺在草地上,用草帽罩在脸上,既防晒又挡光,真是得劲儿啊!
要不是队长拍我的屁股,我真的不想起来。没办法,只好跟社员们一样继续一镰一镰地割。割着割着,发现前边的地上有一团凌乱的干草,我蹲下轻轻一扒,原来是个鹌鹑窝。虽然鹌鹑已跑得无影无踪,但是十几枚鹌鹑蛋却遗留在了草窝里。我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把它盖好,上面又放几株蒿棵子作为记号。等到队长宣布收工后,我摘下头上的草帽,翻过来当容器,里面垫上干草,把鹌鹑蛋装上抱着回家了。母亲也很高兴,洗了洗放在锅里煮,让全家人打打牙祭。
戴草帽时的天气都很热,人的头上出汗最多,汗水伴随着草帽往下淌,汗渍浸润着草帽,使金黄色的草帽内慢慢变得发黑。如遇上雨淋水打,外边的颜色会渐渐变成灰褐色,圆圈的檐子就会耷拉下来。草帽就变得像土地的颜色,带着岁月的痕迹,透着一种被生活侵染的质朴。
麦子割下后,队长就安排几个人顺着麦铺子打捆。打好捆的麦秸秆儿运到打麦场,让妇女们逐捆放到石滚上用棒槌砸麦穗,然后将去掉麦粒的麦秸秆儿重新捆起,分给每家每户,用于织草帘、草苫、编草墩、草篓、草篮、蒸馍拍子等。1972年,新李庄大队进土庄的张妮蛋嫁到俺队当了徐老黑的媳妇,她有一手编织草帽的技术,后来大家都跟她学会了。
编草帽需要好麦秸秆儿。麦收之前开始选定用哪块地的麦秸秆儿(也叫麦莛子),那些长且细的麦秸秆儿最为合适。被选中的麦秧子要提前割下来,一把一把地捆好,用剪刀剪去麦穗头,褪掉麦秧皮儿,然后将光而脆的麦秸秆儿浸泡在水中,直至又柔又韧为止。当然,麦秸秆儿不能全部浸泡,而是随用随泡,保证其恰到好处的柔韧度。
当麦秸秆儿泡好后就要捞起,控掉水份,就可以用来编草帽了。首先,把横线上的六股线绳分为一组,将一、二、五、六股编成单结,再将三、四股交叉结,第三股绕第五股,第六股拉向右边,第四股绕第二股,第一股拉向左边;如此打完一排后,将相邻各组的中间两股相互交叉绕结,将前一组的第三股向右拉,与该组第四股交叉后绕第一股、第二股,后一组第四股向左拉,与该组第三股交叉后绕第六股、第五股,与前一组第六股相交成结。至此,一个完整的绕格铜圆眼就编成了。
会编草帽的张妮蛋经常闲不住,大多是左胳膊上挎着一只布袋,里面放着湿润柔韧的麦秸秆儿,两只手灵巧地上下拨动,于是一条草辫便在她的手中变得越来越长,长的不得不绕到胳膊一圈才能继续辫。两头需要接续麦秸秆儿时,张妮蛋就用牙齿轻轻咬扁,这样编出的草辫很难看出接头。看她编草帽简直是一种艺术享受,她不需要盯着手中的活儿,就可以编出匀称而光洁的一条条草辫;她可以一边走路一边编,一边聊天一边编。我也曾跟她学过,先让她起个头,然后自己学着编,结果从我手中编出来的草辫七扭八歪,皱巴巴的很难看,那些接头的地方鼓成了一个小疙瘩,长长的尾巴还翘着,浪费了许多“宝贵”的材料,后来也就不再编了。
张妮蛋把编好的草辫整理好,将接头处多余的麦秸秆儿穗头剪掉,用来做草帽。为了美观,她还用硫磺熏草辫,熏过之后的那一层麦黄色就褪去了,颜色变得淡黄一色。她把整理好的草辫用缝纫机从帽顶开始一圈圈地盘,一针针地上线。一盘辫子三丈三长,一顶草帽要转够18圈,这样的草帽就像一顶皇冠,漂亮、气派、有韧劲,能够经风经雨、经久耐用。
草帽伴我走过了少年、走进了青年、走上了领导岗位。在我担任乡党委书记时,经常戴着草帽与农民群众一起劳动,一起促膝谈心,一起交流感情。没有做作、没有敷衍、没有等级观念,只有真切的关心、真实的情感和开怀的笑颜。
现在,党中央发出脱贫攻坚、决胜全面小康的号召后,各级党员干部纷纷走出机关,戴着草帽走向农村、走进农民身边,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共商脱贫大计、共谋产业发展,涌现了众多的“草帽书记”。草帽不仅拉近了干部与群众的距离、增进了与农民的情感,而且还密切了党群干群关系。
草帽很小,在广阔的农村大地,小到只能遮挡一片风雨和骄阳;草帽很大,承载着很多的鱼水深情,大到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责任担当。
责任编辑:律凯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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