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序曲
摘要:赵一伟中招考试前夕,学校放假两天。路边的大叶杨哗啦啦在风中歌唱。整个世界一片绿色,一片生机。过完年来学校时大地还是一片枯寂,没想到现在已是初夏。这次放假的目的是
赵一伟
中招考试前夕,学校放假两天。
路边的大叶杨哗啦啦在风中歌唱。整个世界一片绿色,一片生机。过完年来学校时大地还是一片枯寂,没想到现在已是初夏。
这次放假的目的是让初三的学生回家征求父母的意见,看报哪个学校合适。在当时,成绩最好的学生都报考了师范。因为一进师范学校的大门就等于脱离了农村。这在当时,是我们这些农家子弟最好的选择。但是,师范也是一个学子学业的尽头。上高中虽然还要再艰苦三年,但前途更广阔。此时,摸底考试成绩已经出来了,我的成绩排在年级第一,撇第二名20多分,考师范看来是稳坐钓鱼台。回家之前,班主任特意找到我,意思是让我报考高中。
爹正在稻场上打麦子,我把班主任的意思转达了。爹一听,立马说:“上高中,还得供你三年,再说你就能保证考上大学?当老师咋了?老师是国家干部,是铁饭碗!”我拿前途什么的跟爹争辩,没想到爹把叉子一撂,生气地说:“你还当了家了!”我立马就闭了嘴,突然就知道了我是当不了家的,更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求学之路就这样被父亲画上了句号,或许我还能登上更高的山峰,看到更远的风景。
一望无际的田野,豆苗儿正在烈阳下欢快地生长。由金黄的麦浪变成绿色的豆田,似乎就在一夜之间。大自然真是最高级的魔术师。我们一家人都在豆地里拔草,本来说说笑笑的,我妈突然把话锋转向我:“考得怎样?”
“不知道呢!”我保守地说。我一个姑娘家总不会胸脯拍得当当响,告诉大家我一定能考上吧。
谁知我妈突然就变了脸:“要是考不上,哪个尿泥坑里淹不死!”
死?我一下子就懵了,不明白妈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心狠,眼泪“哗”一下就涌了出来。然后心开始痛,心痛着痛着绝望又漫上心头。我无法相信这是我伟大的母亲说出来的话。从小到大,我学习一直拔尖儿,是老师的宝贝蛋,是父母的心尖子。不料此时母亲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接受不了。草我也不拔了,起身就走。我要找一个弄死自己的方法,越快越好。
还没等我想好怎样死的时候,爹在后面追上来。“你妈也是担心你考不上,着急!”我返身扑进爹怀里,号啕大哭。
我考上师范了。
由于上学用的是官名,邮递员在乡亲的引领下一路打探才把录取通知书送到我家。那是八月的一个傍晚,太阳不怎么火热了,我们一家人都在菜园里忙活。
我妈手里捧着大红通知书,一下子就忘掉了矜持,在众人面前高声朗读起通知书的内容来。她把每一个字都念得那么重,好像只有如此才能把这个好消息给牢牢钉住一般。我妈那种喜形于色的样子,好像考上学的人是她。
邻居们说着祝贺的话,还非要我妈演一场电影。正热闹着,大队支书来了。“老赵,小五可是咱们村第一个考上学的孩子,这电影你就演了!”我爹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赶忙给支书让烟。我二姐也端来一些洗干净的黄瓜和西红柿,打圈让给来道贺的乡邻吃。我家那条黑狗也凑热闹,兴奋得在人场里上蹿下跳。
我一旁看着,一点也欢喜不起来。
太阳渐渐由炙白变成绯红,热度也一点点消退,带着庄稼味道的风一阵阵吹来,我的心却在一点点变得难过。
管我难过不难过,我妈这几天心情格外好。她见人便抿不住嘴地笑,说话声音也提高了几度。那时候二姐刚结婚,三姐也谈了男朋友。在我妈的授意下,二姐、三姐把适合我穿的衣服都挑给了我,三姐订婚的小坤表也从手腕上取下来套在了我的手腕上。我妈就这样三凑合两凑合也算把我打扮齐整了,竟然没有花一分钱。
说说吴小月。
吴小月坐我后桌。吴小月家里穷,穷到什么程度呢?作为一个上初三的女孩子,她胳膊肘上还打着补丁,大冬天的连件秋衣秋裤都没有,棉袄里面衬的还是夏天穿的一件小褂。家里穷的吴小月跟我抱着一样的宏伟理想——用自己的行动跳出农门。初三的学习很紧张,一个月只能回家一次,离家远的学生都住校,都吃大伙。学校大伙只做馒头和稀饭,不炒菜,我们都是从家里带咸菜、酱豆之类下饭。这样艰苦的条件加上繁重的学习,初三头一个月,我就瘦了一圈。就这样的日子,吴小月也不敢尽心过。因为她的饭票没有了,家里人还没送粮食来。好几次,我都看见吴小月从抽屉里取出上顿省下的半个冷馒头。有一次,夜自习还没结束,班里突然乱了。原来吴小月昏倒了。班主任给吴小月灌了一杯麦乳精,吴小月精神了。精神了的吴小月立马坐直了身子,小声对班主任说:“我没事儿!”然后就进入了学习状态。
初三,我们都基本学到夜里十一点多,吴小月应该比我学得更晚,因为我每次上床睡觉的时候,吴小月的床铺还空着。吴小月消瘦而坚毅的脸上暗藏着一股劲儿,一股谁都不敢小觑的劲儿。
但吴小月又是不怎么聪明的,因为她老来问我题。我自认为讲得很深入浅出了,但她还一脸迷惘。没办法,我折过来问她哪里不懂,再给她讲一遍。 终归懂了的吴小月嘴角牵动一下,算是对我的回报。谁让我们小学和初中一直是同学呢,谁让我们村子挨村子呢,谁让放学回家的路上吴小月总是不声不响帮我背东西呢。
我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吴小月那边还没有一点动静。有一次在地里割草碰到吴小月,她低着头,嘴角努力绷紧着。我不敢跟她说话,怕她一张嘴就哭,一哭就算向命运投降了。
又过几天,在吃晚饭时我妈突然说:“听说小吴庄的那妮儿也考上了。”我听了心里一震,立马忘掉恨我妈的那档子事儿了,赶快问:“那录取证咋来那么晚?”
“还不是分数考少了,第二批才录取的。”我妈的口气里明显带着骄傲与蔑视,真让人受不了。
三口两口把饭扒拉完,我三步并做两步往吴小月家赶。我妈知道我要干什么,这次就没有审问。我和吴小月虽然住在两个庄子里,但两个庄子中间只隔着一块地,站在我们村头一嗓子喊过去,小吴庄的人保准全都听得见。
夜幕已经降临,天上最亮的几颗星开始闪耀,夜虫在庄稼地里此一曲彼一曲已经开始了大合唱。我的心突然就轻盈起来——夜色多美好,生命多美好!我踏着欢快的步子,直想要大声歌唱。我要赶快见到吴小月,我要分享她的快乐。
刚走到吴小月家院墙外,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压低声音的争吵声。
“一个小妮儿家,识几个字就行了,这学还上不到头儿了!”小月爹的声音。
“再艰难几年,等毕业了,不也一样是吃商品粮的吗?”小月妈的声音。
“吃个屁!人家老赵家的闺女咋没听说交这钱那钱的?”
正在我犹豫着是否进去的时候,院门“咣当”一声,吴小月从院子里冲了出来。我一把拽住吴小月,一同向着村子后面的稻场走去。
原来吴小月录取的是委培生。什么是委培生?当时我和小月都闹不明白啥意思。据小月讲,通知书上写着要交学杂费两千多元,还有公寓费三百多元……小月听他的表哥说,委培生就是费用自理,但毕业后待遇是一样的。小月一家人当时就都傻眼了。按小月家当时的状况是无论如何也供应不起的。吴小月的妈有点文化,知道文化的重要性,立誓砸锅卖铁也要供小月上学。小月的爹大字不识几个,脾气倒不小,处处摆出一副一家之主的臭架子。他本来就不主张小月读书,更别说还要交这天文数字一般的学费。
此时,吴小月坐在稻场边,她双肩耸动,那压抑的抽噎让我的眼泪珠子也滚滚而下。我紧紧抓住小月的手,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一天早上刚起床,我妈对我说:“今天去你班主任家感谢一下!”说着还从供桌肚里取出两瓶包装很豪华的酒来。我虽然觉得给班主任送礼很世俗很难为情,但还是上路了。
在班主任家里,谈起谁谁考上什么学校时,又说起了吴小月。班主任压低声音说:“本来吴小月的成绩过分数线三十多分,录取没问题。但是……”班主任顿了一顿:“二班的李倩,她哥不是咱乡的乡长吗,李倩的分数虽没有吴小月高,但她哥给她弄个‘地区三好学生’,加15分后,就超过吴小月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想起小月的努力,想起小月的家境,想起小月或许从此失学……我心里五味杂陈。
又过几天,我给二姐家送东西,正走在路上,老远听见吴小月喊我。循声望去,吴小月正站在包谷地头冲我招手。见我走近了,吴小月嘴张了几张,终于不好意思地对我说:“学费凑齐了!”然后抬头看着我的眼睛,笑了。我似乎平生第一次看见吴小月笑。笑起来的吴小月原来那么漂亮,她的一对小虎牙那么可爱,一对月牙眼那么明朗。
我满心替吴小月高兴,脱口道:“这么快就凑齐了,你大(父亲)还那么凶?”
“都是俺妈张罗的,俺大不管。家里那两头没长成的猪卖了,俺二姐的那个婆家把耕牛也卖了,又借了一圈子,差不多齐了……”吴小月的声音越说越低。
吴小月喊住我的原因是想开学和我一起走,有我爹送就行了,她爹去的话来回一个人的路费还得好几块钱。再就是吴小月拜托我把她是委培生的事儿不要说出去,怕同学们瞧不起她。
不管怎样,又可以与吴小月一起上学了,我满心欢喜。
开学的头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做饭的做饭,喂猪的喂猪……正忙乎着,黑狗叫了几声,吴小月的爹推开院门进来。我爹连忙把他招呼进堂屋坐了。小月爹把手里攥着的一个手绢包放在我家的方桌上,慢慢解开。手绢里包的是一沓捋得整整齐齐的钱和小月的录取通知书。小月爹在我家15瓦的灯泡下蘸着唾沫一张一张地把钱数一遍,又让我爹过数。我爹嘴里说着不用不用,手里就把钱一张一张仔细数过了。我妈让小月爹吃了饭再走,小月爹客气一通,诺诺地走了。
黎明前夕。公鸡的啼叫从一个个村庄传出,远远近近,此起彼伏,然后一切又归于宁静。
雾气打湿了睫毛,打湿了鞋子。 脚步声,气息声。
星光下,三个影影绰绰的身影,一条白白的、通向远方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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