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长江罹难确山

1940年12月10日,范长江迎来了他的大喜之日,他所迎娶的是后来与他相濡以沫30年的妻子。而沈谱并不是一般人家的子女,其父沈均儒,则是历史上有名的“七君子之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任最高人民法院院长。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们的婚礼却办得非同凡响。此前,二人在报上刊登了一则启事:“所有新旧仪式,一概从删,是日下午三时至六时,在重庆枣子岗垭83号良庄敝寓举行茶会,欢迎本埠亲友光临。抗战期间,本外埠亲友地址迁移无常,故一律不再单通知,以免万一遗漏,转致不恭。且民生日艰,无论何种馈赠,徒损物资,仅此声明辞谢。”

当日,范长江和沈谱果然按照启事所言,只备清茶一杯,本以为来贺者寥寥。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来的客人简直让他们应接不暇,不仅来了大批的进步爱国知名人士,还有包括冯玉祥、于佑任在内的国民党高官。

那天,夫妻俩各穿了一件洗得十分洁净的蓝布长衫,没有任何标志性的饰物。一些慕名而来的“朋友”,许多对范长江只是只闻其文,未见其人。他们自己带着酒菜,向新郎新娘祝贺,可都分不出谁是新郎新娘。好在冯玉祥和李公朴想了个“高招”,把桌上花瓶里的鲜花取下两朵,分别别在新人身上,这才避免闹出更大的笑话。

那次婚礼上,还有两个更重要的人物是婚礼的主持人,新郎的岳父沈均儒;一是后来的国务院总理周恩来。沈均儒以岳丈的身份在来宾签名簿首页上赋诗一首:“人生旅途长,伴侣良难得。祝吾婿与女,黾勉同心结。人生有真爱,快乐在贞一。愿吾婿与女,善保金石质。挽手赴前路,艰巨如山积。鸡鸣怀古训,毋恋衾枕热。河山共举目,战鼓独如雷。行挨胜利日,轰饮合欢杯。”而周恩来的题签则是“同心同德”四个大字。

第二天上午,重庆《新华日报》有如下报道:“正如他们结婚启事所说,新旧仪式,一切从删。这没有仪式的婚礼,因此就不同凡响。宾客没有特别的馈赠。我们都看到了冯玉祥先生和于佑任院长的贺联,黄炎培先生、王昆仑、郭沫若、田汉先生的贺诗,周恩来同志也简要地祝贺新婚夫妇‘同心同德’。”

两个人的结合,被当时朋友们称为绝配。

不过,作为新闻界最著名的记者的范长江,不仅新闻做得好,而且还做了一副绝对流传于世。1937年,闫锡山曾路过江苏无锡,登锡山游览,忽然来了兴致。他对随从们说:“我有个对子的上联,‘闫锡山过无锡,登锡山,锡山无锡’。请大家对个下联。”随从中无人能对,闫锡山十分得意,后来公开登报求下联。好长时间,竟无人应征,几乎成了绝对。

1945年,范长江跟着陈毅来到安徽天长县时,忽然灵机一动,对陈说:“有了,有了,闫锡山的对子我对出来了。”

范长江对的下联是“范长江到天长,望长江,长江天长”。陈毅低吟了两遍,连声称赞,范长江果然才子也!

在范长江的生命中,记者的身份和新闻事业几乎贯穿了他整个人生岁月。在中国当代新闻史上,有许多事情与他有直接关联,如他是第一个去中国大西北采访的记者、第个在报纸上公开称呼中国工农红军为“红军”的人、第一个只身到苏区采访的记者等,但最重要的新闻界两件大事却与他密不分。

一个就是每年11月8日的中国新闻工作者的节日——记者节。记者节之所以选择在这一天是因为半个多世纪前的“青记”。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上海新闻届同仁为推进新闻战线的抗敌斗争,决心要进一步组织起来。1937年11月4日,《大公报》记者范长江和新闻届同仁胡愈之、夏衍、碧泉、恽逸群、章汉夫等一起会商,决定成立组织“中国青年记者协会”(简称“青记”)。11月8日晚7时,该协会在上海山西路南京饭店举行了成立大会,范长江等5人被选为总干事,同时还决定出版发行会刊《新闻记者》等。到1940年时,该协会已发展会员达156人,分会32个。可以说,“青记”在中国新闻发展史上留下了辉煌的一笔。2000年,经国务院批准,将“青记”成立的

日子定为中国记者节。而范长江新闻奖,则更说明了范长江与中国新闻巨人的地位。这个奖从1991年经中共中央宣传部批准常设的全国性新闻奖,是中国记协主办的全国中青年记者优秀成果最高荣誉奖。因而,无数后来的记者都梦想能获得这项殊荣。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新闻巨人,却以种不寻常的方式,永远告别了他的同行。

1967年,时任中国科委副主任的范长江被以“反革命分子”的罪名关押起来,这成了范长江厄运的开始。或许,他会想到某一天自己能重获自由,重新为党工作,但他没能等到那一天。

1969年,已被长期关押的范长江随首批劳动改造和批判的人员来到了中国科学院确山县瓦岗乡芦庄五七干校。芦庄位于确山县城西20多公里处。由于当时范长江的反革命身份,他在这里白天要进行劳动,晚上还要接受批斗。由于他是重犯,每天都有专人监管,任何时候都不准与外界接触,不能自由活动。据当地的老百姓后来回忆,第一批来五七干校的人员分成2组。范长江被分在基建队,主要是盖房子。有一次,因为干活较慢,60多岁的范长江被监管员一脚从脚手架上踹到地上。而这位当年曾叱咤风云为民请命的新闻巨人却只、能一声不吭,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继续去干他的活。

范长江就是在这非人的境遇中度过了两年的时光。

1970年10月23日早晨,五七干校的监管人员突然发现范长江失踪了,于是下令去查找。有人却意外地在五七干校门前菜园边的口水井中发现了他的尸体。此时的范长江已不知在井中浸泡了多久,人们将他打捞出来时,身上只着一身单衣,依稀可见的是满身的伤痕。

事后,五七干校的校领导派人草草地把范长江拾到一个偏僻的山沟里埋了。

后来,据当时与范长江一起在五七干校劳动的驻马店农校一位离休老教师称,当时“上边”在范长江死后还一度封锁消息。几天后,许多人才知道范长江死了,而死去的范长江,遂被定为畏罪自杀。

就这样,一代新闻记者的楷模,在驻马店这个地方永远地告别了他的新闻事业,只给人们留下无限的哀思和无奈。

就在范长江被关押在确山五七干校期句,他的妻子沈谱从来也没忘记去拯救自己的丈夫。一次,沈谱找到周恩来的侄女周秉德,希望周秉德能向周总理转交一封信,救救范长江。周秉德是沈均儒的长孙儿媳,沈谱则是她丈夫沈人骅的亲姑姑。但当时因周恩来有一条家训,任何家人不得参与公事,所以周秉德最终没敢将此信转送上去。

1972年10月12日,失去丈夫、痛苦不堪的沈谱与几个孩子给毛主席写了一封信,要求解决丈夫范长江的问题,把信送到中南海。几天后,恰好是范长江的生日,那天(10月16日)毛泽东在信上作了批示,认为范长江属于人民内部矛盾,应按革命干部对待。自此,范家的境遇才逐渐得到改善。

1978年12月27日,在八宝山革命公墓,举行了为范长江的追悼会,为范长江平反昭雪,胡耀邦亲自主持了追悼会。

光阴似箭,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就在2008年记者节来临前夕,老杜写了这篇稿子,为的就是纪念这位伟大的先辈,并以他的精神作为我们为新闻而奋斗的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