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改革开放40年:在农村大病不再是大难
摘要: □李月强2008年春,那会儿我还在外地打工。一天,父亲打电话来,告诉我家里的大哥患了心脏病,要去郑州做手术,需要一大笔手术费,要我们兄妹几个一人寄回一万块钱。可从电
□李月强
2008年春,那会儿我还在外地打工。一天,父亲打电话来,告诉我家里的大哥患了心脏病,要去郑州做手术,需要一大笔手术费,要我们兄妹几个一人寄回一万块钱。
可从电话里我没有听出父亲有太多哀伤,他说,春节后就可以把钱还给我们。大哥在老家有医保,大病住院可以报销一半的花销,家里经济上还过得去。
听了父亲的话,我舒口气,眼前却浮现出十年前的情景。
一
1998年春天,我和弟弟开着新买的卡车跑长途时,途经家乡,顺道回趟家。一进村,我们就被村里人围住了。几个儿时的玩伴爬进驾驶室,看看这儿,摸摸那儿,比我们还兴奋。回到家乡,备感亲切,我站在车旁,四下观望。突然,我目光停在一个地方。池塘那边的一块石头旁,坐着我儿时的伙伴建军,他也正向我们这边张望,却没有要过来的意思。这不是他的性格,前两年我们每次回来,他都会第一个跑过来。
以前建军家很穷,他妈妈被村里人唤作“半转”。建军只读了二年小学,可他很聪明,一斤麦子换一斤三两西瓜都能随口算出来。建军肯吃苦,什么卖瓜卖菜卖冰棍、换大米换鸡蛋,只要能赚钱的生意他都干过。后来,他家盖起了几间瓦房,买了四轮拖拉机。他娶了媳妇,有了儿子。
他今天怎么了?我隔着池塘喊他,对他笑笑,算是打招呼。他回笑了一下,有些勉强。
吃罢午饭出来,他还在石头上坐着,小弟也向他挥手,他好像没看见,没一点儿反应。他怎么了?我们带着疑惑上了路。想不到那次回家是我见建军的最后一面。半年后我再回家时,建军已经去世了。
后来才听说,建军之前在县里搞建筑时从架子上摔了下来,当时觉得没大碍,爬起来接着干活,没去医院检查,从此埋下了祸根。几个月后,他觉得不适,去医院检查。医生询问他病的起因,原来是血管出了问题,是那次摔伤所致,要想治好,得到郑州手术治疗,不过得花好几万块钱。看着瘫痪的父亲、两岁的儿子,建军放弃了治疗。
那些年农村还没有大病医疗保险,人们对待疾病的态度一直是小病养着、大病等着。结果小病养成大病,大病等到最后的一天。
建军走的那一年26岁。爹死了,娘改嫁了,这两岁的孩子谁来抚养?不久,建军瘫痪一年多的父亲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他还要挑起抚养孙子的重担。几年后,建军的父亲也走了,我那个被人唤作“半转”的大娘接过了放羊的鞭子。
75岁的大娘。
二
2013年的冬天,我母亲查出患上慢性肾衰竭——尿毒症。父亲一夜苍老。邻居亲戚说什么的都有,他们说得最多的是我二婶。
改革开放前,二婶因高血压引起尿毒症,那时血液透析费用很高,国家报销的比例却不高。得了这病,人差不多都得放弃,看不起,一次透析就要花四五百元钱。
我最后一次见二婶是在盛夏,她脸色发暗,身形臃肿。臃肿不是因为胖,是水肿。人肿成那样呼吸都困难,一口气上不来会随时离世。那几日天气异常闷热,这样的天气对二婶来说更是煎熬。一场雨后,二婶拄着棍子走出小屋。正是傍晚时分,喝汤的人端碗出来乘凉。二婶慢慢地走着,见谁跟谁打招呼,很开心的样子。走到同门的两个嫂子家门前,她说了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说我堂弟还小、堂弟媳妇还不懂事,如果他们将来有啥事,几个嫂子要跑快点儿,帮帮他们。嫂子们端着碗跟她打哈哈,说她别胡思乱想,好好活着,等着见第二个孙子吧。
第二天中午,在几里外高速公路干活的二叔回家吃饭。他推开门,看到小屋的房梁上挂着早已僵硬的二婶。
母亲的病到底治还是不治?一大早,大嫂跑去我家,说这病谁也看不起,新郑她妹子的公公也得了这病,一年花十几万元钱,谁家花得起?
我和妹妹很气愤,当初给大哥治病时父母一声令下,我们几个可是成千上万地寄钱回家。
家里因为给小弟弟还赌债已经一无所有了,父亲借我们的钱还没还,这会儿母亲又查出大病,父亲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眼神黯淡了下去。这不是一个人的命,是两个人的命。治,一定要治!
在市里医院,医生给母亲插管透析,因为她脖子上的血管变形,临时管只能插在大腿上。母亲开始透析治疗,透析完人立马轻松很多,她不再呕吐,慢慢能吃饭了。母亲病情好转,我们似乎看到了希望。
我72岁的母亲。
三
谁知,十多天后,母亲腿上的临时管堵塞,双腿肿胀。检查结果出来了,双腿静脉血栓,右腿更加厉害,临时透析的管子要拔掉。
“咱妈这样咱也算尽心了!”大姐说完,望向窗外。我盯着大姐,听出了她下面没有说完的话——那就是放弃。
我回过头,母亲微闭双眼,侧耳细听。我望着母亲,心里五味杂陈,觉得母亲此时如此可怜,可怜到性命交由儿女决定。
母亲微微张开眼,很快又闭上了,一会儿又张开一下。我明白母亲的心思。
“咱妈这种病我问了,照顾得好,多活几年不成问题。她今年67岁,再活十年八年,就是走了,咱爹也无憾了。至于花销,现在报销比例提到了百分之八十,咱一年下来也就花一万多块钱。”我说。
“他们说周口的插管技术好,要不带咱妈去那里看看。”大姐换了话题。
“都是市级医院,这里脖子插管不成,那里能好多少?咱妈血管变形了,腿上血栓严重,不能再折腾了,转院吧!转到省里的医院,血栓要治,管也要插!”我说。
姐姐回家了,回家后再不说来的话。大哥回家后也没信了,事情显而易见,谁提议谁负责。
母亲望着我,眼神是复杂的。中午一顿饭她吃了吐,吐了吃。我望着母亲,能读懂她心中的恐惧与不安。
母亲求生欲望强烈,我心如刀割。
“我回家拿钱去,咱转院去郑州!”
郑州去对了,肾动态检查,母亲双肾还有三分一的功能。这种情况如果身体好,用药物治疗还能延续几年不用透析,可母亲岁数大了,只能透析治疗。但有一点,母亲还有尿,她肾脏的排水功能还在,就是不能排毒了。
四
如今,母亲透析四年多了,病情一直稳定。父亲身体很好,还能劳动。父亲如果忙,母亲还能帮他做做饭,揉几件单衣裳。
我每次询问母亲病情,先问她尿是否正常,因为能排水就不影响人吃喝。人老了,要是不能吃喝,是多么痛苦的事。问完我等着,最喜欢听母亲说那一句:还那样,尿还那样,吃也那样,吃啥啥香甜。
这几年母亲的大病报销一直由我帮着办,报销比例是越来越高,一次报销完,民政上多少还给点儿补助。今年大病报销比例从4月开始又上调五个点,百分之八十五。
家里开有一块菜园,自从母亲生病后,打理菜地的任务父亲接了过去。去年夏天我回家摘豆角时遇见了被人称为“半转”的大娘。大娘75岁了,身体还硬朗,手里依然举着那根放羊鞭子。这些年活羊的价格一直在攀升,有一年春节居然达到二十块钱一斤,一只羊能卖千把块钱。靠着养羊,大娘不但养大了孙子,手里还积攒了一笔钱,准备给孙子娶媳妇。
3年前村里土地流转,大娘家的几亩地流转出去,一年也有几千块钱的收入。大娘依旧拿着鞭子放羊,田野里到处是她挥舞着鞭子的身影。
大娘和母亲在菜园边说话,她说她小孙子去城里学理发,手艺学成了,谈了对象,几天前还领回老家了。大娘的大儿子最先得到信,在侄儿的女朋友进门前赶紧替大娘收拾了院子。
我听着心里那个激动呀!
从地里出来后,我把摘下的豆角送给大娘一把。我看她精神不错,从包里取出手机。一说要给她拍照,大娘竟羞涩起来。羞涩归羞涩,大娘还是立起鞭子,摆好造型。我拍下了大娘最开心的瞬间。
责任编辑:zj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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