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改革开放40年：打工男孩的命运交响曲

 □吴相渝

余华的成名作《十八岁出门远行》，讲述了男孩儿成长中的挫折与成功，充满悖论的故事让人不得不思考生活与生命的意义。我的人生差不多亦是如此，我18岁时，也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家乡。因为农村从土里刨食的艰辛让我刻骨铭心，父母40多岁就累弯的腰、皱纹密布的容颜让我心酸不已，不忍面对……

2015年，作者的新书发布会。

一

仍记得那是在2004年。那一年，农业税税率降低了。到了年底，河南省对7300万农民的农业税全部免除。跟土地打了半辈子交道的父母，脸上时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但18岁的我，已经有了人生的追求，我想离开农村，到城市里开拓一番新的天地。可是对于农民的孩子来说，除了高考外，几乎没有其他任何改变命运的机会。

农业税是减免了，但仅凭种地供两个孩子上大学，在当时还是特别难的一件事情。已经成年的我，比一心只知道学习的妹妹早一步发现了家里的焦虑。这时，我感谢改革开放给我进城就业的机会。这是我命运的一次转折。

于是，我从乡村的小土路上一路飞奔进城市的灯红酒绿中……我要逃避和突围，我要去感受，去证明，去抗争，去追梦。

城市平坦的水泥路面与钢筋混凝土的楼房，比贫困乡村的泥巴小路、低矮小屋不知牢固美观了多少倍。

那冷冷的水泥钢筋在7月的阳光下散发出热烈而蒸人的温暖，刹那间，我嬴弱的信念似乎又有了强硬支撑。

二

理想往往很丰满，现实无一例外很骨感。为了能多挣点钱补贴家用，我对工作的第一要求就是要包吃包住。同村一个长期在城里务工的长辈，介绍我到驻马店城郊的一家洗浴中心做服务员，每天工作12个小时。年龄小，又遇到喜欢欺生的同事，第一份工作带给我更多的是压抑和苦闷。所幸，我还有文学，还有诗歌。

对于我来说，诗歌和文学就是前进路上一抹耀眼的金光。它们给了我前行的动力和无尽的力量。在那段难熬的时光中，我经常一个人去新华书店看书，总是看到饥肠辘辘。微薄的工资买不起书，也不敢买书，因为当时的我要支付妹妹上大学的生活费。我只有拿着笔、本子去抄喜欢的书，然后回到打工的地方，一个人下班后在床头上爬格子，向当地的报社投稿。

命运并没有亏待我，虽然我过着艰苦的生活，但在精神上我战胜了自己，我的作品奇迹般地发表了，也得到了报社编辑的认可。

还记得那年寒冬，下着大雪，我在洗浴中心跑堂子，报社的李文海老师拿着我发表的样刊来找我。当李文海老师说明来意，整个洗浴中心都沸腾了，嘿！这个老实巴交、不爱说话的小家伙是个作家。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冬天，忘不了李文海老师，那个在绝望的人生中给我希望与方向的那个人。我豁然开朗了，不想这样平庸地活下去，我不想重复父辈的命运。

三

第二年春天，我毅然在那家洗浴中心辞了职，来到了市中心的一家西餐厅，不为别的……因为在市中心的西餐厅有许多高校大学生去兼职。我要读书，我要去大学读书，我只想接近这些大学生，让他们带我进大学校园做旁听生。后来，我成功走进了大学校园，也就是位于驻马店市区的黄淮学院。那时候我和西餐厅经理协商，我只上夜班，我不知道怎么说服了经理，后来经理说：“我被你的上进心感动了。”就这样，我晚上在餐厅上班，白天去黄淮学院中文系做旁听生。在这种情况下，我还多次被评为优秀员工。经过自己的努力，我拿到了黄淮学院中文系的文凭。那年我找回了自信，并坚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再后来我应聘到驻马店柏林国际五星级酒店。正是在这里，因为我的诗歌逐步见报，我遇到了赏识自己才华的老总，得以一步步从传菜生，到餐厅服务员，再到前台礼宾，最终被调到人事部文员的岗位上。我的人生因为文学被彻底改变。在这期间，中国自上而下一场更大的变革，再次影响了我人生的道路。

2012年，“开展全民阅读活动”首次被写入党的十八大报告。同时，全民阅读连续4年被写入政府工作报告，一系列扶持文化发展、推进文化设施建设的政策陆续出台。倡导和推广全民阅读，成为重要的国家文化发展战略。这项战略对我的影响是巨大的，我的人生道路也因为这项战略再次得到拓展。

四

为了更好地发展，我选择来到省城郑州打工。

郑州这座快节奏的城市，对我进行了成长以来身心的改造，这段打工的岁月完成了我职场的转型与挑战，我从酒店的服务行业转型到了自己喜欢的办公室新媒体工作。低调做人，高调做事，尽我所能完成分内的工作。

我是个从农村出来的孩子，没见过大世面，没接触过高科技，上班后才接触了打印机，才强化了电脑技术。工作中，磨练是有的，苦累是有的，压力是有的，辛苦是有的，委屈也是有的，但正是有了这些因素的推动，才有了自己的进步。一个人不怕笨，不怕慢，也不怕起点低，就怕不努力、不上进，不进取的人是没有一点儿希望的。奋斗之路漫长，学习是一辈子的事情。

再后来，我出版了自己的诗集，在郑州举办了新书发布会，也加入了省作协，赢得了属于自己的尊严。

从18岁走到30岁，我经历了10年之久的打工生活，是改革开放给我一次次挑战自己、重新就业的机会。我也从一个自卑懵懂的男孩走向自信成熟。现在我又重新回到驻马店，有了不错的工作，也买了房子，即将组建家庭。从父辈的农民，到新一代农民工，再到转变为市民，这是我的命运交响曲。我经历了一条曲折而光明的路……